“小溪和我發消息說你不肯和他說話……陌遙,他真的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他其實很溫柔,很善良的,平時不小心踩到一朵花都會掉眼淚,這次被你冷落他也沒生氣,還和我說特彆期待和你公平競爭角色……”
“說夠了?”
沈陌遙無視他臉上的懇切,繞過他徑自走到車門邊,想要打開車門的時候卻趔趄了一下,險些直接往車玻璃上撞。
“陌遙!”賀曄琉嚇了一跳,下意識跨出一大步拉住他的衣服,看到那人細瘦的手腕撐著車身,側緣還有未褪的針眼,頭卻倔強地朝另一邊偏過去咳著,對他的觸碰顯出抗拒的姿態。
“你……生病了?”
賀曄琉試圖去拍他顫抖的脊背,小心翼翼將疑問拋出,仿佛看到沈陌遙虛弱的咳喘和蒼白臉色的這一刻,他才恍然能夠將他那似乎又瘦了些的身影與之前那個與自己交好多年的竹馬重疊在一起,回想起他們的從前。
“陌遙,你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
“你現在應該去接他,而不是在這裡惺惺作態地關心我,賀曄琉。”沈陌遙躲開他的手,聲音很輕,“我消受不起。”
趁著賀曄琉愣神的功夫,他憋了一口氣飛速打開車門,跌跌撞撞坐了進去。
他不敢再猶豫,也沒有能力再猶豫,因為好像再多和他對話一秒,自己就要被心中不斷湧現的陣痛擊潰了。
自動落鎖的啪嗒聲傳來,沈陌遙卻無心也無力再關注賀曄琉是否離開,他急促地喘了一陣,等待眩暈過去,伸手把嘴邊咬出來的血抹掉,將橙子味的水果糖咬碎了咽下肚,兀自扯著嘴角笑了笑。
又是什麼時候起,他和賀曄琉之間也變成了這副模樣呢?
他眨眨眼,對於這個問題一時找不到準確的答案。
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記憶裡那些美好的碎片正隨著賀曄琉這些看似求和,實則指責的話語一點一點出現裂痕,最後徹底在心頭炸開,化為齏粉,把他心上僅存的幾處完好的角落劃得支離破碎,遍體鱗傷。
這樣的疼痛不像刀子捅進去那樣劇烈,卻像是被千萬隻小蟲噬咬,是一種密密麻麻的,酸漲的陣痛。
他不想這樣。
他……也會害怕。
不過,賀曄琉倒一直是個敏銳的人。仔細想來,自己確實已經有好些天沒有好好吃飯了。
沈陌遙恍恍惚惚地想,剛才那樣嚴重的低血糖的症狀大概是身體發出的一種警告——也許不止是低血糖,但他也無心再思考太多,隻想著必須吃點什麼,拆開一包車上放著的蘇打餅乾就往嘴裡塞。
然而長時間未進食的身體卻拒絕著這樣堪稱糊弄的舉動,那塊餅乾像是堵在嗓子眼,怎麼也吞不下去,他不得不抖著手打開水杯猛灌了幾口,卻被嗆的激烈地咳起來,沒能咽下去的水順著下巴浸濕衣領,狼狽極了。
此時倒是要感謝他當年選擇給車窗貼了防窺膜,就算賀曄琉還站在外麵,也不會看見車內的任何事情。
沈陌遙摸著仍然跳得有些不規律的心臟,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現在的狀態並不適合開車,索性將座椅放平,從置物箱頂層的上鎖的格子裡拿出一塊乳白色的吊墜握在手裡,緩緩躺下來。
這些年來,每當他覺得太累,太難熬的時候,總會這樣一個人窩在車裡呆一會兒。
“悄悄告訴你,我在外婆送給我們的這個吊墜上施了魔法哦!它一定會保佑哥哥成為大明星的!”
“外婆一直相信,我們家小陌一定會成為最棒的演員的。”
不曾留住的美好年月裡,那些動人的話語仿佛化作實質的陽光,春風般輕柔響過耳畔,沈陌遙把吊墜戴在脖子上,塞進貼著心口肌膚的位置。
玉石質地觸感微涼,他卻隻感覺到溫暖。
這是他不會消散的,永遠的溫柔鄉。
“……我又想你們了。”
他發出微不可聞的呢喃,側過身在座椅上蜷縮起來,拇指隔著衣料磨蹭著吊墜,緩緩闔上眼睛。
·
沈陌遙這一覺睡得斷斷續續,即使是中途醒過來也覺得渾身無力,胸悶氣短,隻能支起上身費力地喘上一陣,過不了一會兒便會重新昏睡過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一陣電話聲徹底吵醒。
他被鈴聲激得有些心慌,揉了揉心口,活動著酸澀僵硬的身子接起電話,秦玥在那頭興奮地告訴他,《浪潮》導演組剛剛致電,恭喜她沈陌遙成功獲得了商渡這個角色。
兩方簽約後,劇本圍讀以及之後的定妝照拍攝等等行程即將逐一展開,劇組的開機儀式也很快將在月底於滸市舉行,隨後就將進入緊張的拍攝周期。
秦玥還憂心忡忡地提到,光曜傳媒新簽了一個很有天賦的新人演員,姓葉。據傳,沈淩夏這次以替《浪潮》提供海外宣發和播出渠道為條件和梁森煒達成合作,提出為那個新人換取劇中的一個角色。
“聽說他們今早開會時,光曜傳媒那邊甚至希望直接截胡商渡這個角色,被梁導那邊嚴肅拒絕了。”秦玥的語氣有些欣慰,“看來這些大導演還是有些職業操守的——不過,他們也不願意舍棄曜傳媒給出的好處,今天導演助理打電話給我時我旁敲側擊了一下,說是決定為那個新人在本裡多加一個小配角。”
“所以你也要做好準備,那新人大概率和你同齡才會想搶商渡,如今雖說換了個新角色,肯定也是要剝削一點原本獨屬於你的戲份的。”
“嗯,圍讀會時我會注意。”
沈陌遙掩唇咳了咳,起身的時候又有一陣眩暈襲來,他抵住車窗,下意識攥緊手中的吊墜,好像這樣簡單的握著就能從中汲取到能量,讓他又可以勉強捱過接下來的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