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半月,相安無事,隻是雨照舊頻繁。
夜色沉沉。
青音聲工廠依然燈火通明。
向笙手裡拎著幾杯咖啡,走向長廊儘頭的錄音棚,輕叩幾聲後推門而入。
門口赫然幾個大字——【《王朝》保密項目,非本組人員請勿入內】。
“她是誰!……哥哥,你告訴冥兒,他們說得全部都是假的……你不會和彆人成親的對不對?哥哥從來不騙我的!”
這是劇中第一幕名場麵——即仇冥在得知太子哥哥即將與人成婚後於東宮發瘋大鬨的劇情。
盛願站在收音話筒前,手指不自覺緊緊攥住劇本,脆弱的紙張被掐出深淺不一的指甲印。
全身心帶入角色後,他的聲音也逐漸變得扭曲偏執。
“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動歪心思!……哥哥我去殺了她好不好?我殺了她,哥哥就不用成親了!”
“那個賤人如今在哪?……你告訴我哥哥,我現在就去殺了她!不,我要殺了她一家!!”
盛願聲嘶力竭的念著台詞,顫抖的哭腔完美詮釋了仇冥愛而不得後幾近崩潰的神情。
“爆發力太棒了!這一條過。”
配音導演奕凡坐在隔音玻璃後,對他連連豎起大拇指,“稍微歇一歇,但是注意不要脫離情緒,兩分鐘後我們繼續下一段。”
聞言,盛願鬆了口氣,嘴角抿開一點笑容。
“辛苦啦奕老師,這麼晚還得加班,”向笙把一杯冒著冷氣的冰美式推到奕凡手邊,“來,醒醒神。”
奕凡道聲謝:“沒辦法,這場劇情太吃演員情緒,好不容易找到感覺,加班加點也得趕完。”
剩下的一杯冰果茶則被向笙放進了小冰箱冷藏層,她側目看向休息時間也不忘熟練台詞的盛願,眉梢帶笑,“我們工作室簽的這個新人還不錯吧?”
“確實不錯。”奕凡往咖啡裡丟了幾塊方糖,邊攪和邊說:“《王朝》試音那天我親自去棚裡盯著,十幾位試音演員,唯獨他一個非專業的脫穎而出,屬於是老天爺追後麵賞飯吃的那種。”
“第一次和他合作感覺怎麼樣?”向笙又問。
“小孩兒有天賦,聽話,也肯學習。隻要後續資源能跟上,火不成問題。”
向笙聽罷,溢出點狡黠的笑容,俯身拍他肩膀,“那就仰仗老師照顧照顧我們小月牙,以後遇到合適的本子,多帶帶他?”
奕凡笑:“你不擔心人被我挖走就成。”
結束錄製,從錄音棚出來後,盛願整個人都快虛脫了。蔫噠噠的垂著頭,打不起精神,幾乎透支了之後半個月的情緒。
向笙連忙往他嘴裡送了兩片潤喉糖,又把冰冰涼的果茶塞給他,“你喜歡喝的那個什麼脆啵啵,我讓他加了雙倍奶蓋,等嗓子舒服一點再喝。”
“……唔,謝謝笙姐。”盛願聲音黏黏糊糊的,喉嚨又燥又疼,像含了一片炙烤的沙漠。
直到走出青音,被裹著潮濕水汽的晚風撲了滿臉,才感覺嗓子濕潤了些。
雲川入春才不過一月,氣象局就已經連發了好幾條暴雨預警。今晚也不外乎,雨勢隻增不減。
奕凡簡短交代完明後兩天的錄製計劃,便駕車匆匆離開。
向笙目送奕凡駛遠,垂眸時卻看到了自己的香奈兒泡在雨水中。
她心疼的罵了句,蹬掉高跟鞋拎在手裡,又說:“盛願,你彆走了,上車,我送你回……”
顯然,她說晚了。
“撲通——”一聲,盛願從台階上一躍而下,雙腳輕巧的紮進雨水裡。
反正帆布鞋不防水,他索性踩起了水花,甚至心情很好的轉了圈傘,飛濺一圈雨珠。
他循聲回頭,漂亮的瞳仁盈潤著淺色的光,咬著吸管無辜的問:“怎麼啦?”
向笙對這個小大人身上時不時冒出的孩子氣簡直服氣,下巴一點,問他:“腳冷不冷?一會兒該感冒了。”
盛願搖搖頭,回道:“我穿襪子了。”
“這和你穿不穿襪子有什麼關係……傻乎乎的。”向笙失笑,甩了甩車鑰匙,“送你回去?”
“不用了笙姐,你家和我不順路,前麵幾百米就是公交站,我回去很方便的。”
向笙讓他趕緊回家彆貪玩,臨走前又囑咐道:“到家和我發個消息。”
“好。”盛願乖乖答應她。
—
今年白玉蘭的花期格外短暫,甚至沒撐過半月,大概是因為過於泛濫的雨。
碩大的白色花瓣被雨水砸落,飄蕩在水麵上,像一艘艘小白船。
盛願繼續喝著沒喝完的果茶,沿著直路,慢吞吞往公交站的方向走。腦子正神遊天外,忽然被路過轎車的鳴笛聲嚇了一跳。
他皺了下眉,自顧自往人行道中央挪了幾米,沒走幾步,又聽見那輛車在鳴笛。
他這才抬頭望去,低調的黑色奧迪打著雙閃停在路邊,半落的車窗後卻是一張讓他意想不到的臉。
“哥哥?”盛願停下腳步,試探喚了一聲。
車子沒熄火,盛白港招手示意他上車。
車廂乾淨整潔,內飾纖塵不染,顯然並不適合收留一隻落湯雞。
盛願猶豫片刻,還是選擇站在雨天裡,和他隔著一道車窗,“哥哥,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前天。”盛白港簡短道,語氣淡然,“聽說你搬到校外一個人住了。”
“配音的工作最近轉正了,錄音棚離我們學校實在太遠,我就搬出來住了。”盛願怯怯的問,“哥哥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