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後影影綽綽站了幾個人影。
耿老虎和幾個護院疾步擋在主家麵前:“有人窺伺謝宅。大郎君,六娘子,你們先回屋。”
謝明裳被謝琅拉著往屋裡疾走幾步,忽地停步回頭,眼睛裡帶深思,迅速估了下酒樓距離謝家的位置。
約莫兩百步出頭距離。居高往下開弓,硬弓的射程更遠。
之前謝家收到的兩封羽箭傳書,會不會是從閣子射來的箭?
她極目眺望遠處酒樓顯露的幾個人影。
隔一層紗簾,隻看出站在簾後的有三個男子身影,看不出其他。
下一刻,酒樓閣子裡的燈光忽地黯淡下去,裡麵有人放下紗簾,窗戶關攏。後麵的再看不清了。
——
蕭挽風走出三樓轉角旮旯處的偏僻閣子,沿著木長廊往前。
城西這家“風華樓”興建得華麗敞闊,新開張不久,貴在清靜,是京城眾多紈絝呼朋引伴吃喝的一處新樂地。
風華樓今日被清了場,樓上幾十間閣子都安靜無人,處處有禁衛嚴密把守。隻三樓中央一間燈火通明的雅致大閣子傳出熱鬨聲響。
幕僚嚴陸卿在身側,邊走邊回稟:
“謝家人留意到這間閣子了。我們如何應對,要不要退了閣子?”
蕭挽風道:“不必。閣子繼續包著。”
嚴陸卿又問:“謝帥至今未上認罪書。可要飛羽傳進第三封信,再催一催?”
蕭挽風:“謝崇山那強驢性子,催也無用。”
“那……這麼乾耗著,等謝帥自己想通了?聖上若決心查辦謝家,一道聖旨頒下,想要轉圜就難了。”
“遼東王的叛亂未平,聖上還想用謝家。再等等。”
兩人沿著木廊子走出幾步,嚴陸卿道:“謝家院子裡的紅漆箱籠三十二抬。這數目,瞧著像……”
蕭挽風打斷道:“看到了。”
嚴陸卿閉了嘴。下方大堂傳來清亮琵琶之聲,兩人同時停步,做出駐足下望的觀賞姿態。
琵琶聲響亮,足以遮蓋住對話嗓音。兩人在琵琶樂聲裡繼續交談。
嚴陸卿笑說:“先把謝帥尋個罪名打壓,又把殿下急召入京。宮裡那位莫非想坐看兩虎相鬥?選個可靠的領兵平叛,把不可靠的那個扔去旁邊。”
蕭挽風一哂:“兩虎相鬥?捧太高了。宮裡隻想要條好用的狗。”
嚴陸卿哎呀一聲,搖了搖羽扇:
“殿下這句,卻又說得太難聽了。”
“實話。”蕭挽風神色不動地扶欄下望。
“京城容不下虎,隻容得下狗。”
前方木廊傳來腳步聲。
頭戴高冠、身穿華貴蜀錦袍的中年儒雅男子笑著迎來:“挽風,四處走了走,可醒酒了?”
蕭挽風一頷首:“去旁邊閣子歇坐片刻,好些了。姑父不必客氣。”
他雖然口裡稱姑父,態度卻不怎麼客氣,肩膀隻轉過來一半,姿態散漫地側倚著圍欄。
被稱作姑父的中年男子反倒擺出恭謹垂目姿態,前方親自引路。
“挽風難得回京,本該在大長公主府好好置辦一場家宴。但大長公主殿下喜靜,多年未在府中辦宴了。”
“今日在外頭設宴接風洗塵,定要吃喝得儘興。”
前頭引路的儒雅男子,正是本朝大長公主的駙馬,姓莫。
當年也是武將出身,不過自從尚了大長公主後,久不領兵。
如今人有些發福,儼然一副翩翩雅士姿態,婉轉低眉說話時,再看不出當年橫刀躍馬的英氣了。
“大長公主說不必請廬陵王。但聖上前日召見,問起你從驛館搬去廬陵王府之事……我還是自作主張下了帖子,哈哈,莫怪莫怪。”
“都是自家蕭氏宗親,縱有什麼大小事,席間敬酒幾杯,把事當麵攤開說也就過去了。”
前頭引路的莫駙馬帶笑邊說邊掀開簾子。
閣子裡聲浪如沸,酒香混雜著暖香撲鼻而來。
今日大長公主設宴,駙馬出麵邀請各方,應約的都是年輕一代的蕭姓宗室兒郎。
眾多沾親帶故的貴胄子弟紛紛起身相迎。
廬陵王蕭措受傷的手掌厚厚包裹紗布,神色譏誚,坐在座椅上不動。
蕭挽風唇邊帶嘲弄,視若無睹往閣子裡走,嘴裡道:
“有勞姑父斡旋。”
“不過今日接風酒宴,諸事不宜,隻宜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