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令恒落在楚阿滿身上的目光,毫不收斂。
出秘境時,有位乾元宗弟子迎上去噓寒問暖,這道聲音他在傳訊玉簡聽過,是跟楚阿滿經常一起做任務的隊友。
隻是方令恒又是怎麼回事?
她怎麼同時招惹了這對堂兄弟?
她那樣怕痛,愛美,絕不允許自己蓬頭垢麵,出秘境時身上衣裙被什麼液體腐蝕,羊脂白玉的皮子密布細小鮮血窟窿……
解蘭深始終一言不發,理智告訴不能靠近楚阿滿,心神不受控製的受她牽引,擔憂,關切。
直到洛水門的靈舟駛遠,袖口裡緊握的傳訊玉簡,最後還是放下。
他給堂妹發去傳訊符,讓解荷華打聽楚阿滿有沒有遇到什麼事?
靈舟上,解荷華抱著枕頭陷入粉紅回憶裡,突然收到堂兄的傳訊消息。
聽完,她愣了好久。
來秘境前,堂兄也是突如其來的關心,給她塞來一堆符籙丹藥,還囑咐可以分一些給朋友。
現在又突然關心起她的朋友……事出反常,難道堂兄是被人奪舍了嗎?
敲開楚阿滿的房間,解荷華沒理睬其他外門弟子,坐到床邊:“你傷得怎麼樣了?”
“塗了傷藥,好得差不多,看著嚇人,其實已經不疼了。”楚阿滿掃到解荷華眉眼含春,狀似不經意問:“出秘境時,我看到你和乾元宗的裴道友,你們是怎麼認識?”
說起心上人,解荷華完全忘記堂兄交代的事,一五一十將秘境裡裴徐安如何英雄救美的事跡,描述如何英姿不凡,離開前,還邀楚阿滿過兩日去乾元宗一趟。
兩日後,楚阿滿腿上的傷口養得七七八八,能下地走動。
養傷期間,門派弟子上交的儲物袋已被整理完畢,上交宗門的八成兌換貢獻點,剩下兩成,可以自行領取,或是由煉丹房煉製出成品丹藥。
這次秘境之行,楚阿滿雖艱險重重,虧得方令恒看不上她儲物袋的垃圾,她收獲頗豐,除去煉體用掉的部分靈草,剩下的靈草和材料兌換了一大筆貢獻點。
尤其是五節碧藕,兌換到六千貢獻點,一共是一萬八貢獻點,位列第三。
貢獻點最多的是兩萬一,前兩名弟子都是內門精英,楚阿滿的表現出彩,引得多位內門長老關注,在外門也小有名氣。
養好傷後,她答應了解荷華的邀約,有解大小姐在,諒方令恒不敢對她怎樣。
去往乾元宗的路上,聽聞裴徐安不在宗門,她們隻好轉道去了天劍宗。
楚阿滿就知道。
裴徐安隔三差五往女主身邊湊,恨不得長在天劍宗,去乾元宗撲個空,不如到天劍宗來尋人。
她跟著來,想要搞清楚解蘭深為什麼躲著自己?
靠解荷華刷臉,兩人毫不費功夫進入天劍宗內門。
解荷華打算去找裴徐安,但楚阿滿拉著人:“出秘境時,大小姐的兄長給了我傷藥,我的傷勢才能這麼快好。咱們既然來了天劍宗,我理該去拜會、答謝,可我不敢一個人去。”
“膽小。”解荷華嘴上鄙夷,身體實誠地陪著去了。
到了玉英峰,想起嚴厲冷肅的兄長,解荷華打起了退堂鼓:“要不然還是不去了吧。”
楚阿滿一激:“哦,大小姐怕了?”
“誰怕了,去就去。”解荷華受不得激將法,昂首挺胸,走出了視死如歸的氣勢。
聽雜役稟告堂妹來了,解蘭深以為是傳訊符的事,問她時支支吾吾,難道是出了什麼事,傳訊符裡說不得,要當麵說?
讓人請她進來,隻是進來的不止解荷華,還有楚阿滿。
下意識瞄向她的腿,不含任何欲念,觀察她行動自如後,觸不及防和楚阿滿對視上,他不自在移開目光:“找我什麼事?”
楚阿滿扭頭對解荷華道:“大小姐在外麵等等我,我很快來找你。”
解荷華巴不得:“你們聊,我去找裴徐安了。”
等人離開,殿裡隻剩下她和解蘭深,對方盯著桌麵的玉簡,就是不看她。
“小道長給的傷藥很好用,傷口已經愈合,今天陪師姐過來尋救命恩人,順便跟小道長道句謝。”楚阿滿說著,見他不答,心下惱火,語氣欠欠的:“既然關心我,給我傷藥、丹藥和符籙,小道長為何不親自問我呢?”
解蘭深的目光從玉簡抽開,猛地抬眸,盯她幾息,轉移了話題:“不是想入天劍宗,為什麼沒參加天劍宗的弟子選拔?”
“因為小道長好像很討厭我?”楚阿滿垂眼,神色蔫蔫。
他不解:“因為我?”
被直勾勾的目光盯著,楚阿滿硬著頭皮點頭:“被人討厭,是一種很難受的感覺,我不想被小道長厭惡。”
才怪,她又不是靈石,不會人人都愛她。
那些厭惡她的人,偏要活得肆意快活地報複回去,所以她並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至於想入天劍宗,隻是隨口一說逗著玩,哪知真的被他放在心上了。
從一開始,她沒想過去天劍宗外門,不提資質,隻問心路這一關,過不了。
劫雷滾滾下,她的道心,是不被世俗認可的道。
空間安靜良久,她聽到他悶悶的語氣:“我不討厭你,我隻是討厭我自己。再過一段時間,等我想清楚就好。”
“什麼?”聽到外麵傳來有中年男子的說話聲,楚阿滿眼珠一轉,立馬想到個餿主意。
沒等解蘭深反應,她鑽入麵前的書案下,縮在他腿邊。
“你在做什麼?出來。”解蘭深從前所學的禮教,容不得這些偷雞摸狗之舉,正要讓人趕緊出來,聽到房門被人叩響。
書案下,傳來楚阿滿的聲音:“我怕被人看到,有損小道長名聲。”
她躲在這裡,才會讓他有損名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這時候已經來不及,楚阿滿死活不肯出來,外頭敲門的長老愈顯急促:“解師弟,你在裡麵嗎,雜役說你在的啊!”
解蘭深扶著太陽穴,撤走結界:“長老請進。”
之後長老說了些什麼,他完全記不住,隻知道躲在書案下的人似乎蹲麻了腳,將手肘靠在他腿上,把他當靠椅。
被她倚靠的右腿,一片發麻,她身上的馨香陣陣飄來,解蘭深屏住呼吸,可腿上的酥麻,避無可避。
看到他置放的手掌握成一個拳,楚阿滿揚起唇角。
大概搞清楚解蘭深為什麼躲著自己了。
他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因她波動,被她操控,想要撫平心湖泛起的一絲漣漪。
她們的關係,就像楚宅園子裡的匠人與花卉。
她是解蘭深照料過的花朵,他為她遮風擋雨,在她身上花費時間和精力,投入太多成本,自然而然會關心她,擔憂她。
他察覺到了,想要趁早抽離。
不能讓他想清楚,等他理清楚,黃花菜都涼了,哪還有她什麼事?
“蘭深你臉色好像不太好,身體不舒服嗎,那我不打擾你。”書案邊,天劍宗長老關切詢問。
“也好,徐長老慢走,我就不送了。”等人離開,解蘭深掀開平鋪書案的錦緞,對上書案底笑嘻嘻的楚阿滿,心裡那股子怒氣一下子平息了。
無奈道:“以後不用躲躲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