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在楚王停下腳步前,張孺人已欣喜俯身。
“殿下。”
青雀一並垂首行禮。
靴子聲止,楚王在離她們一丈遠處便停下了腳步。
回廊上燈籠燃起,火光將廊下映出一片紅。但站在燈籠下的人已換了一身裝束。
昨夜她身穿翠色衣衫,石榴紅的裙子,整個人都像她眼裡的火一樣濃豔光燦,現下卻穿著淺海棠紅上衣,水碧色曳地裙,人自然仍是光豔的,卻並不似昨夜那般鮮明。
“起身。”楚王看向另一人,“張氏,你去吧”
他對張孺人的平淡態度讓青雀稍感詫異。她更詫異的是,楚王竟不用張孺人稟報她這一日的動作。
她稍稍偏頭,看見張孺人嘴唇一張,兩眼睜著,麵上也浮現了幾分失落與尷尬。
但旋即,她便重新端起了笑顏。
她上前一步,恭敬對楚王開口:“正有一事想請示殿下,隻需幾句話,還請殿下許我說完再走。”
看一眼新人,楚王道:“講。”
青雀也凝神聽張孺人笑著說:“今日與、與妹妹閒話,恰好說起從前讀書、上學的事。我便想起大郎已四歲,隻由我和薛妹妹、喬妹妹開蒙,恐耽擱了。不知殿下能否請位先生來……”
楚王的神色並無變化,她說話的聲音卻一個字比一個字小。短短兩三句話,像說了一刻鐘那麼長。
她忍住沒去看新人的神色,更不奢望新人替她相求,隻等著殿下的回答。
“他才兩歲六個月,請來先生也無用。”楚王道,“待他滿三歲,我自會安排。”
他問:“還有什麼話?”
“多謝殿下還記——”自知失言,張孺人慌忙說,“妾身無話了。”
楚王頷首。
“妾身……告退。”
她看一眼新人,笑一笑,權當告彆,便低下頭,緩步後退、後退、轉身,快步離開。
青雀看一時她的背影,又看一瞬楚王。
她發覺,張孺人還不知道她的姓名,所以麵對楚王時,隻能用“妹妹”模糊指代了她,不提姓氏。
但,就算還不知道她姓甚名誰,就算這一日相處平平,也並不妨礙張孺人拿她起話題,為自己謀求利益。
“還沒問,”在她思索的這一瞬,楚王已向她走過來,聲音輕輕飛入她耳中,“你叫什麼?”
“奴婢——”青雀想一想,改口,“妾身姓江,名青雀。”
“‘大江東去’的江。”她直視楚王震動的眼睛。
不是“彼美孟薑,洵美且都”的薑。
不是“薑側妃”的薑。
即將入夜,天氣轉涼。一陣風稍大了些,吹得鬆針搖搖顫動,也將簷下燈籠吹得輕晃。
楚王側身立在門邊,忽然有些恍惚。
些燈光映在麵前人的眼中,仿佛她的雙眼又像昨夜,燃著灼灼的火。
半晌,他用隨意的語氣說:“自己家裡,不必‘臣’來‘妾’去。”
他轉身邁入堂屋:“隻稱‘我’吧。”
青雀回神,忙跟在他身後入內。
自有侍女奉上盥手之物,不必她來服侍。
這時,十餘個提食盒的侍女仆婦繞過回廊,來至簷下,為首一人便是嚴嬤嬤,笑吟吟給青雀使眼色。
她接受了嚴嬤嬤的好意,儘量自然笑了笑,問楚王:“殿下,擺飯嗎?”
楚王頷首。
侍女們魚貫入內,捧盒擺飯。楚王放下擦手的棉巾,便有碧蕊芳蕊給兩人捧茶。
青雀又發現,她也還不知這院子裡諸多侍女的名字。張孺人帶著她的人走了,餘下在這院中服侍的,不算嚴嬤嬤和李嬤嬤,共是四名梳半翻髻的侍女,和十四名或梳雙丫髻、或穿褐色衣裙的侍女仆婦。而她隻知道碧蕊和芳蕊叫什麼,對剩下的人一無所知。
……
“那院裡四個大丫鬟,十個小丫鬟,四個婆子,至少也是孺人的規矩。”
回到自己院落,張孺人來不及坐下,便低聲和在院門迎接她的薛娘子、喬娘子說起來:“可殿下一整日都不在,傍晚才回來,若給她請封了,聖旨該一起回來才是啊。”
房門合攏,服侍的人都自覺避在東廂房外。這裡是薛娘子的屋子。
她親手給三人倒了茶,和喬娘子一起捧過來,又聽張孺人不斷地說:“我真看不懂她是什麼路數。殿下叫我去陪她,她自己住在那,初來乍到,就算在康國府大略學過了咱們府裡的事,難道就一點不好奇彆的,也不害怕?一日隻是看書,一句話也不主動和我說。我拿柳孺人有殿下特許能在宮裡借書試她,也不見她有一點嫉妒吃醋。”
“她能讓康國公府選中,送給殿下,必然有些心計。不然,也不會讓殿下帶回來了。”喬娘子便說。
張孺人接過茶,一時走神,險些被燙了手,慌忙放下。
薛、喬兩人連忙看她有沒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