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南方小城。夏季陽光炙熱,空氣悶濕,這個時節跑去產業園區摘綠豆摘茶摘鮮花實在是受罪。
一行人在三蹦子上顛了半小時,都累得氣喘籲籲,開車的周霽馳更是汗流浹背。
易思齡也有氣無力地坐在角落,那一陣墜脹來得太奇怪,好在疼了片刻就不疼了,更多的是熱和曬。
她偷偷揉了揉小腹。
三蹦子在崎嶇小道上各種疾馳狂飆,終於停在目的地。這裡是福娃娃在南邊最大的原料種植基地,坐落在大山之中,方眼放去,幾千畝茶園碧波蕩漾,隔壁則種植了各種品類的綠豆,荷蘭豆,蠶豆。
六人分為三隊,一隊采茶,一隊摘綠豆,一隊去附近的鮮花園摘玫瑰花。
易思齡抽到了采茶。
若不是錄製這檔節目,易思齡可能一輩子都不會來到這裡,她的紅底鞋一輩子都不會沾上泥土。
她的世界就像一隻過度包裝的精美禮盒。她喝過十萬一兩的名茶,卻沒有見過茶是從這種地方長大的,也不知道人工采茶這樣辛苦。其實很荒謬。
“聽說這裡以前是貧困村。”周霽馳帶著青箬笠,悠然自得地選茶葉。
易思齡做過功課,當然知道,“對,因為福娃娃在這裡辦了工業化的種植基地,帶領這裡脫了貧。”
她語氣中流露出驕傲的神采,“以後這裡會越來越富裕,因為福娃娃會越來越好,越賣越多!”
攝像大哥把這一段拍了進去。
周霽馳笑了,透過易思齡,看見了另一個人。她也是這樣,不認輸,不服輸,要和所有人較勁。
因為不服輸,所以丟掉了他。但他沒有怨言,是他給不了她想要的。
漫山遍野的綠,映進眼底,很舒服的顏色。
“你們姐妹挺像。”周霽馳拿拇指和食指捏住茶梗,往上提,摘下來後扔進斜挎的簸箕中。
“我們四姐妹當然很像,這不是廢話。”易思齡牢記剛剛采茶教學的步驟,先捏後提。她就是換了運動鞋來山上采茶,手指還是戴著近千萬的高定珠寶。
每摘一片芽葉,手指上的鑽石和紅寶石就在翻飛,搭配綠瑩瑩的世界,像一版特立獨行的珠寶海報。若是bariya受到啟發,說不定下一季的高定廣告就會這樣拍。
“我說的是她。”
j易思齡一驚,手中的茶葉摘破了,她小聲說:“首先,我和她是塑料姐妹,其次,這是要播出去的,能不能彆討論限製性話題?你粉絲都隻敢說那個女人。陳薇奇三個字都不敢提。”
還好不是什麼直播,那一定是上熱搜的翻車現場。
周霽馳笑出聲,烈日炎炎也曬不化他周身的清冷,笑起來也淡,不笑更淡,“我從不避諱提她。等會我多采一份,ia,幫我帶給她,當然,彆說是我給的。”
他記得陳薇奇的一切喜好,記得她愛喝綠茶。
易思齡無語,扭頭對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的攝像大哥說,“這段記得掐掉,千萬彆播!”
攝像大哥點頭,他又不傻。
說都說了,易思齡乾脆說開,“過幾天我生日,在港島易公館辦了arty,提前說好啊,我肯定不能請你,你彆說我不夠朋友。”
周霽馳無奈:“我沒這麼幼稚。”
“再次提醒你,當晚我發的照片肯定有tanya,
公,你記得屏蔽我,彆看了心梗。”
她是我大合照中永遠的副c位,說不定還有她老已經心梗了。
易思齡扭頭對攝像大哥再次交待:“千萬彆播!”
攝像大哥都覺得可惜,這段太有梗了,若是播了,喜提一個爆款熱搜。
到這時,那股墜墜的脹痛感又來了,易思齡蹙起眉,難受地捂住小肚子。
“怎麼了?不舒服就去休息,我摘一樣。”周霽馳加快進度,修長的手指在茶葉中穿梭。
易思齡搖頭,“沒事。可能是早上吃壞肚子了。”
不知為何,這種墜脹感像是在和她開玩笑,一會兒有一會兒又沒了,錄製節目的這兩天都很強烈。易思齡想著回京城後要去醫院檢查一下,但回去後,這種感覺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沒出現。
易思齡要準備生日arty,
又要準備旗艦店開業,一來二去,她就把這事拋之腦後了。
京城的溫度一日熱過一日,易思齡都不敢去瞟窗外白晃晃的陽光,隻覺得刺眼。
易坤山的那架硬核獵鷹停在機場待命,隨時接易思齡回港島,提前兩天就來了,顯得迫不及待。
今晚謝園的餐桌上,眾人都到得很齊整。商討明天怎麼去港島陪易思齡過生日。
楊姝樺和謝喬鞍兩個長輩就不湊熱鬨了,提前把生日禮物給了易思齡。
謝喬鞍送了一幅有收藏價值的名家字畫,楊姝樺則給她的三號芭比訂製了一條綺靡華麗的紫色織金旗袍,用的料子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孤品老宋錦,整匹料隻夠做這一件旗袍。
易思齡很喜歡這件旗袍,當即讓栗姨幫她裝進行李箱,要帶去港島穿。
謝知起和謝溫寧都一起跟著去港島玩,禮物就保密,當天送。謝明穗最近要加班,實在抽不出時間,許諾大嫂在京城的那場生日宴交由她全權負責,易思齡這才放過她。
謝明穗送的禮物是一枚女士腕表,收藏級彆。她其實是一個在花錢上很謹慎的人,常年和流水的資金打交道,讓她養成了攢錢的習慣,但對大嫂,她出手相當闊氣。
闊氣到謝知起都酸了,委屈說:“二姐,我去年生日,你送了我一雙手套…”
“那手套簽名款,一萬多呢!你可知足吧!”謝明穗夾了一筷子炒萵筍給謝知起,“多吃菜,小起,
你就是肉吃多了。”
謝知起麵無表情。易思齡就在那笑。
“抱歉,昭昭。我可能也不能陪你一起去。”謝潯之見易思齡高興,眸底都是燦爛的光芒,實在不忍心說這句掃興的話。
斟酌了再三,當她第三次欣喜地望過來時,他隻能開口。
易思齡笑容陡然僵在臉上,下一秒就垮了,一雙眸定定地看著他,“謝潯之,你不陪我過生日?
乃心中的酸楚來得不講道理,翻江倒海。他還隻是說了一句不能陪她一起去而已,她的反應就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
謝潯之放下筷子,偏過身,膝蓋碰上她的腿,手掌包住她攥緊的拳頭,他解釋得很耐心:“昭昭,
我這邊臨時有個會議調了時間,協商過也沒辦法調整,我要做彙報,所以不能缺席,我開會過後就趕去港島,好嗎?”
飯桌上大家都在吃飯,易思齡為了麵子也不願表現得情緒外露,但心情實在是複雜,酸楚和委屈像夏日午後的暴雨,兜頭淋在她身上。
是的,就是很難過,謝潯之居然不能陪她過生日。
“誰知道你能不能過來,空頭支票。”她還是不高興地嘀咕了一句,把手從他掌心抽出來。都不想看他,看著心煩。
她把過生日這件事看得非常重要。家裡的姐妹都知道,準備禮物都會提前幾個月,以示珍重。
反觀謝潯之,禮物上沒有任何表示,現在連到場陪她都不一定。
若是被港島那一幫塑料姐妹知道,她麵子往哪擱?
“我肯定趕過來。”謝潯之承諾。
“那禮物呢”她像個小女生,巴巴地期待著大家準備的禮物。
“當然有。”謝潯之拿熱毛巾擦嘴,讓梅叔把禮物拿給他。
一隻做工精巧的黃花梨木盒子遞過來,幽幽暗光流轉。易思齡半信半疑,猜想是珠寶,或者什麼奇珍異寶,再不濟也是車鑰匙?但車鑰匙不需用這麼長的盒子裝。
“大嫂快打開!看看大哥送了什麼好東西!
y謝明穗和謝溫寧都好奇地盯著那隻盒子,易思齡在催促中滿心期待地打開盒蓋。
一支毛筆靜靜躺在裡麵。
易思齡傻眼。毛筆。她懷疑自己眼花,反複確認,這就是毛筆。雖然這支毛筆非常漂亮,也很名貴,筆杆是一塊通體溫潤的紫翡,刻著昭昭二字,但這是一支毛筆。
她二十五歲的生日收到了老公送的一支毛筆,說出去都很搞笑。如此不解風情的禮物,真隻有謝潯之這種老古董想得出來,她唯恐謝潯之再來一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若是被那圈塑料姐妹問起,她該怎麼說?太丟人了!
謝溫寧也愣在那,大哥怎麼回事,大嫂的生日怎麼能送這種古板的禮物!沒看見嫂子笑容都垮了,呆呆坐在那,不知道該怎麼辦嗎!她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謝潯之。
謝潯之沒空管妹妹們的嘀嘀咕咕,見易思齡盯著那支毛筆,久久不說話,他傾身靠過去,從容地解釋,“你不是說過想學書法?我特意選了兼毫,適合你初學。等你哪天不忙了,我教你寫。”
“喜不喜歡?”他柔聲問。
易思齡深吸氣,大腦陣陣眩暈,啪地,盒子關上,她強迫自己微笑,連餘光都不肯看一眼男人那張英俊的臉。
乾巴巴說:“哦。一般。”
謝潯之察覺到她似乎有些不滿意,微微歎氣,在她耳邊說:“你放心,還會有彆的禮物。不止這一份。”
“你不是說想練書法,缺一支漂亮的筆嗎?”
易思齡嘟嘴,她是說過想要一支筆也隻是隨口一說,他居然也還記得。
雖然謝潯之承諾不止這一份禮物,不過想想也知道肯定沒有新花樣。
她都不期待第二份禮物了。
二十五歲的生日,已經被謝潯之弄糟糕了。
易思齡的心情很低落,這種低落一直延續到生日arty
不過這種低落旁人很難看出來,易思齡天生就把體麵焊死在骨子裡,即使心情再糟糕,也不會影響她美麗風光,眾星捧月地出現在她的二十五歲生日宴。
坐落在淺水灣的易公館獨占一片山頭,今夜燈火煌煌,路人抬頭就能看那棟白色建築群,宛如連串的繁星。
跑車一輛接一輛駛入,驚得茂密植被中棲息的雀鳥紛紛展翅,投向染金的夜色,男男女女光鮮亮麗地從車上下來,走過不停變換圖案的羅馬風噴泉池,進門後,嗅到一股高級而潔淨的香氛。
明燈璀璨,翡綠色的大理石地麵光可鑒人。鮮花妝點四周,不僅有弗洛伊德玫瑰,也有粉繡球,
芍藥,大花蕙蘭,搭配一簇簇搖曳的噴泉草。
長桌上食物琳琅,每一個位置上都擺了一份來自福娃娃的糖果和鮮花餅伴手禮,今晚不會有邀請之外的客人來到,全是易思齡在港島的朋友。
易思齡就坐在沙發上,被一群塑料姐妹包圍,她難得回來一次,又是過生日,沒人不捧場。
“ia,你老公呢,他怎麼沒來啊?”有人忽然問起。
前一秒還笑意盈盈的女人,下一秒就在心裡罵了謝潯之第一千零一次,懶懶地說:“我們姐妹在一起過生日開開心心地,他來了大家都玩得不自在,我乾脆不讓他來。”
“還是ia最厲害,調教老公有一手哦!謝公子對我們ia可是言聽計從呢!”
易思齡聽著這些吹捧,那股酸楚又莫名其妙地湧了上來。什麼言聽計從,根本沒有。
他嚴肅的時候還是很嚴肅,古板的時候讓人隻想踩他咬他,送不解風情的禮物,說不解風情的話,過生日也不來陪她。
易思齡越想越來氣,氣得胸口都有些堵,可場麵上人很多,各個都拉著她拍照,又邀請她碰杯,
送她禮物,祝她生日快樂,她不得不嚴陣以待,維持甜美的笑容。
陳薇奇火上澆油,款款走過來,手中拎著精致的小提袋,“二十五快樂。又老一歲了。”
易思齡一把接過,不肯服輸地輕輕哼,目光在陳薇奇和莊少洲相扣的手上流連一陣,這才酸酸地收回來。她今晚沒人牽手。
陳薇奇都牽了塑料老公的手,一定是知道謝潯之今晚沒來,故意秀恩愛氣她。
“你才老了,我可年輕貌美。”易思齡邊說邊把禮物拆開。
是一條鑽石手鏈,黃鑽配粉鑽像一朵春天的弗朗花,她蹙眉,隻覺得這串手鏈的配色和設計在哪見過。很熟悉。
“那天晚上你一直盯著我的項鏈看,不過那條項鏈是老公送我的,不然我都送你了。”陳薇奇挑挑眉,紅唇瀲灩,“隻好訂一條差不多的手鏈送你咯。免得你惦記。”
充當工具人的莊少洲偏過頭,深深看了陳薇奇一眼。她在外人麵前永遠一口一個流利而甜美的老公,回到家,老公這句稱謂倒是很少。
易思齡想起來了,陳薇奇來京城那天戴的是一串價值兩個億的黃粉拚鑽項鏈。她一時間臉頰都臊紅了,嗔了陳薇奇一眼,“誰說我盯著你的項鏈看,我才不惦記你的東西。”
陳薇奇:“你惦記我的東西我也不給你,找你老公給你買去。”
易思齡撅了撅唇,沒說話,讓老二給她把手鏈戴上。白皙纖細的手腕上頓時開出幾朵粉色黃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