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意了?”
“可惜啊!大皇子找錯人了!草木堂不姓韋,顧慮也好,嘉獎也好,都與我無關!”
“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有人先一步,買了草木堂的招牌、藥草,連種植的田莊地畝都一並收走了!”
“誰?”
宇文廣博臉都黑了。
“勸學閣!”
“你說什麼?”
他蹭地站起來,聲調又高又尖。
“你,你竟敢在戰亂之際把占據大周國一半藥醫份額的草木堂讓給彆人?”
普吉身形一晃,先於宇文廣博的護衛一步,嘭地推開了門。但屋內兩人都很激動,根本沒人理會他。
“我的東西,我要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勸學閣是什麼背景你知道嗎?說不定他們背後就是高昌!”
“那又如何?難道我就該傻等著,讓人強占了去,我還得感恩戴德嗎?
我不管勸學閣到底姓什麼。至少他還肯過來同我商量,沒像大周某些高高在上的權貴,把我的命看得連螞蟻都不如,三番四次要碾死我,又來覬覦我保命的這點產業。”
“那是某些人,不能代表大周!”
“大周多對得起我麼?多坦蕩嗎?
對得起到,把我堂堂勳國公府,算計得就剩了我一個。”
“你是要投敵叛國嗎?”
“我投敵叛國?你是大皇子,你倒說說,大周的兵製,怎麼就能讓我家大哥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擔的文弱書生去帶兵?那些武將都留在家裡生孩子呢?”
“你——”
“我什麼?我小弟到底有沒有殺人,怎麼殺的人,那些大官就真的查不明白嗎?
我二妹——堂堂勳國公府的嫡女,被算計得連個妾都不如,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吞藥自儘。我母親,一個誥命,就真的如同外麵傳言的那麼不堪,為了兒子甘願女兒淪為暗娼嗎?”
她倔強的一把抹下眼中的淚。
“我父親,征戰殺場,一身是傷,身、智早不是先前,更何況又遇刺沒多久,怎麼就非要他披掛上陣?行!他是勳國公,受了朝廷的俸祿,披掛上陣,哪怕馬革裹屍都理所應當,無可厚非。可路上,他遇到的那麼多情況,到底是他無能,是天意,還是人為,兵部就真的不知嗎?他,還有他帶領的兵卒,還沒到西北就已經傷痕累累,損傷過半。兵部又是怎麼衡量,要派這麼一支部隊去北境支援,他們又是怎麼失蹤的?有誰在乎過?有誰想過搜救?
陛下親賜的勳國公府,謹小慎微了十數載。不過短短兩月,就家破人亡,隻剩我一個孤女。前有豺狼、後有虎豹,我命尚不如水上一隻浮萍,唯一能做的,唯願的,無非是臨死前替至親做一場法事,聊慰身心。
可就是這一場法事,又有多少人惦記,背後又擔了多少圖謀?大皇子真當誰都是傻子嗎?”
普吉默默低下頭。她咬牙強忍著淚水的樣子,饒是他方外之人,看著也心酸。
宇文廣博後退一步,跌坐凳上,也沉默半響。震驚、激動的心情也早不在了。隻輕聲道:“可勸學閣突然崛起,來路不明。若真是外邦,你豈不是要擔個通敵賣國的罪名。”
她冷哼一聲,眼淚撲簌簌地滑下:“通敵賣國?難道大皇子不好奇宇文吉一個紈絝是怎麼知道了北境絕密的戰況嗎?你就不覺得他能剛好闖進來告訴我我父親在北境失蹤很蹊蹺嗎?”
宇文廣博像是吞了蒼蠅,臉色十分難看。
她倒是平靜下來。
“可為什麼一定要告訴我呢?不就是因為衛陵的事懷疑我嗎?當權者,以為我懂陣法,想利用我,更想要通過我,利用曾經救過我的人!
可惜我又讓他們失望了。我聽了父親的消息,除了跪求菩薩保佑,挖心撓肝的心焦,急火攻心的昏厥,什麼都做不了。”
她戚戚然的神色一變。
“可就在我走投無路,求告無門的時候,勸學閣來了人。承諾隻要我讓出草木堂,就儘全力派人去北境搜救我的父親。我能不同意?我怎麼能不同意?難道草木堂再值錢,還能比得過我唯一的親人?”
“你是說勸學閣這兩天才找的你?”
她淡淡轉頭,看著他略微吃驚又急切地看她,心下冷然。她隻堅定地說了一個字。
“是!”
“不可能!這幾天,絕沒有人能進居士林。”
“沒有嗎?大皇子進來的時候,不就是說追著賊人嗎?”
宇文廣博死死地盯著她,她也絲毫不怯地盯著他。
他這才真實地感受到,他從沒有真正放在心上的她,早已不是他印象中的一直呆傻乖巧,被元展尋小心護著的模樣了。不,是相去甚遠。去年他到草木堂試探著請她解毒,她還曾存了要依附他的心思。
可現在!她的言語、眼神、氣度、進退、智計,甚至不輸於任何一個男子。
是什麼讓她變化如此之大呢?難道真是變故嗎?
宇文廣博的眼神太過明顯,華無思對他的想法已經心下了然。
但她不在乎。這個不在乎不是因為她有了保命的資本,而是,對於要至你於死地的人,你的軟弱反而會成為他們折磨你的借口。
“阿彌陀佛!”普吉施禮道:“大皇子,貧僧化外之人,本不該多言,更不該參與國事。但勸學閣究竟是不是外邦的產業還不得而知,現在說通敵賣國也為時尚早。
何況,勳國公力保西北邊境數十年無失,於國於民都可稱得上是功臣。韋施主小小年紀,設了草木堂,也曾為萬千民眾解憂濟困,如今她牽頭做的這場法事亦是大善舉,連陛下都讚許有加,在百姓中更是頗有聲望。
至於,讓出草木堂,全因她一片孝心。即便有失,也是她年紀尚幼,涉世不深,才致思慮不周。大皇子一向仁心仁德,還請您看在他父親立下的屢屢戰功,看在她為國為民的善舉,顧念她突遭大變,言語無狀,對她寬宥一二。在陛下麵前——”
宇文廣博站起來。他的目光掃過冷傲又悲壯的韋無憂。他不禁想,元展尋若是知道了,會和他斷交吧!
“大師不必多言,也請代為轉告方丈,勳國公功勳卓著,本王一向尊重。回去也定當細查韋大娘子所說之事。至於幾句言語頂撞,本王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臨到門口,他又轉過來看她道:“勸學閣若不是外邦,我必保你再不受東平郡主府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