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平靜的周長風望著排隊領糧的災民們,他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因為成品糧隻有一千噸而已,去除被雨水泡壞和破損沾染泥濘的,能吃的不過八百噸,僅能供給曹州城區的災民們三、四天所需。
其餘幾千噸的原糧還需要經過脫殼工序,這是當下難以解決的。
少量成品糧與大量原糧相搭配的囤積組合倒不能說有錯,因為原糧沒有脫殼,所以防蟲、防黴、耐貯藏。
成品糧隻能貯藏一年,而原糧可以貯藏四年之久。
預備倉的這個囤積組合本是計劃用來應對糧食歉收的災荒時日的,成品糧可以吃上好幾天,這些時間已經足夠人們把原糧送到工坊進行脫殼了。
可惜,始料未及的大地震將絕大多數屋舍都化作了瓦礫廢墟。
當周長風返回州衙以後,人們正在用能搜羅到的材料搭建棚子,風餐露宿是必須儘量避免的。
在之前的幾個小時裡,於漳率領一些人在城區的三條主乾道上巡邏了半圈,他沉聲彙報道:“城區的情況很糟,那些米店、糧食鋪所在地都被自發組織的地痞惡霸們給占據了,坐地起價,一斤米一圓,十斤起賣。”
說著他又歎了口氣,忿然道:“除了這個,諸多違律行徑多不勝數,先前一路上不斷有民眾前來求助告狀,偷、搶,強買強賣,還有謀財害命和淫辱民女的……”
“我知道了。”餓著肚子的周長風將一個饅頭放在篝火上烤著,“接下來繼續擴大範圍,把落單的巡警和其他預備役人員都組織起來,不斷在城中巡邏,嚴懲惡徒,以最快速度讓治安穩定起來。”
若是讓趁火打劫的宵小之輩繼續逍遙法外,人心惶惶之下,一切隻會愈來愈壞。
實際上現在隻需要達成兩個目標就能讓曹州災民們以最小的代價堅持到大部隊趕來,一是確保食物分配到位,二是維持穩定不生亂子。
但這談何容易?
幾十年來從未有波及範圍廣的大規模戰亂,可以說大明的近幾代人都是缺乏危機意識的,尤其是如今的大明年輕人,他們對於災害、瘟疫的認知非常淺薄,對於人性醜惡的認知上限也僅限於在地方上囂張橫行的地痞惡霸。
而且這不比信息技術發達的後世,有視頻、音頻、圖文並茂。在當下,普通人獲取外界信息的渠道基本隻局限於報紙、廣播和口口相傳,偶爾其它地方發生災害的具體情況也很難給人們留下深刻印象。
“喂!過來,把伱那袋子米交出來。”
“哪來的?哦?官府放糧了?”
“彆不識相,米放地上,趕緊滾!”
“跑?看你往哪跑!”
先前在預備倉領到了米的青壯們雖然又困又乏,但依然執著地扛著米袋子匆匆趕路,希望儘早把糧食帶給苦苦久等的家人們。
然而在這等境況下,帶著一袋子米晃悠豈不等同於在哥譚市邊走邊把玩手中的金條?
麵對拿著棍棒刀斧的潑皮路霸們,有人慫了,狼狽而去;有人堅決不服,被一通圍毆;有人哀求留下少許,被拳腳相加。
而這些臨時合夥的惡霸們可謂成百上千,因為搶地盤、搶物資勢必要引發爭端,很快就互相亂鬥了起來。
人多的勝過人少的、有槍的勝過沒槍的、多槍的勝過少槍的。
就這樣,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偌大的曹州到處都是槍聲、打鬥聲、叫罵聲。
尋常市民們蜷縮在殘垣斷壁之下,戰戰兢兢地等待著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來的救援。
一些膽子大的青壯年不得不設法保護家人安危,他們也自發組織起來,搜羅上鋼筋、木棍、鐵管、火鉗等一切可用的東西,忐忑不安地防備著可能到來的盜匪們。
“好,那你們現在就動身,人手不夠就征集百姓,能恢複幾台是幾台。”
“至於你們…羅符,你帶隊吧,看看還有多少能用的卡車,短時間能修好的也算上。”
幾個分隊經過小半天的巡查和招呼,差不多召來了一百多巡警、民兵、預備役人員,周長風便將他們簡單編組以後派了出去,打擊肆意妄為的盜匪們,儘快恢複秩序。
為了提升效率,指揮處、醫務處、物資處等臨時機構都被建立了起來,東拚西湊組織起來的隊伍也被進一步細分,不同的職能以不同顏色的、係在右手胳膊上的布條加以區分,紅色負責治安維穩、綠色負責醫護、藍色負責物資管理。
儘管大部分人都各不相認,連名字都叫不出,然而這臨時拚湊出來的組織仍然磕磕絆絆的運作了起來,倒是像模像樣。
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恢複糧食工坊的功能,幾千噸的原糧靠人力必然是趕不上消耗速度的。
此外,醫院也是重中之重。至於發電廠、自來水廠這些則顧不上了,單靠災區能搜羅到的資源也修不好它們。
第二天,也就是八月三日早晨,兩架空軍的三十式小型聯絡機在人們的引導下先後降落,簡單平整之後的地麵勉強讓它倆安然落地。
艙門打開,從中跳下的幾個身影讓周長風一行人大跌眼鏡——原以為是來傳遞重要命令的,沒想到是幾名記者。
滿頭黑線的周長風禁不住低聲吐槽道:“亂彈琴!醫生、技工、軍官,送什麼人進來不好?偏偏送記者!”
三男一女四名記者一下來就東張西望,有個戴圓框眼鏡的青年更是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上前,迫不及待地問:“長官,曹州現在情況如何?”
周長風正欲開口,一連串密如爆竹的槍聲從後方傳來,大概是維穩治安分隊在和盜匪團夥交火。
現在的他心裡直罵娘,但還是麵不改色地答道:“如你所聞,並不好。這裡很亂,不適合來湊熱鬨。”
這話再明顯不過了,幾名記者尷尬不已,那個圓臉的女記者禁不住忿然道:“長官,如此天災過後究竟是何等狀況,大明大江南北無不關切,我們可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這樣的話對於周長風來說等同於扯淡,對惡劣環境缺乏親身經曆的人總是心存美好幻想,然而往往一個晝夜都堅持不過去。
“哦,那希望你們能忍耐這裡的艱苦,然後寫文章的時候彆添油加醋。”
推一本書友群朋友的書,感興趣的可以去瞅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