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帶方城顯得格外冷清。
出了帶方城,荒涼的土地上幾乎遍布裂口,沒有規律,沒有任何方向,甚至連大小都沒有定數,小的不過一尺,大的甚至能有丈餘,就這樣橫七豎八的在荒野之中散落著。目之所及,幾乎看不見一絲綠色,天地之間一片肅殺之意。
從沒有來過遼東的太史慈還是第一次知道嚴寒竟然可以把大地凍裂。
“多虧兄長造了暖房,不然母親……”
想起魏哲令人在官邸盤起的火炕,太史慈此刻隻覺得萬分慶幸。
畢竟身強體壯如他此刻都覺得寒冷異常,更不要說老弱婦孺了。
魏哲聞言卻並未說些什麼,便不是為了管母他也是要造火炕的。
彆的不說,就戲誌才那小身板倘若沒有火炕今冬恐怕免不了要大病一場。
而一旁親身體驗過火炕效果的的王岑聽罷不禁由衷感慨道:“縣君仁德,此物不知要造福多少百姓,今冬想必會少死些人了。”
是的,王岑成功被魏哲從郡府那邊挖過來了。
戲誌才是知道魏哲手中握有“火炕”這枚棋子的,故此便以此物誘的王岑毅然離開朝縣城,回到了故土帶方縣。
畢竟這種推廣“火炕”的事情也算是一種移風易俗。
由王岑這種口碑良好的本地人出麵負責,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
當然,魏哲也沒有虧待他。
王岑在太守府擔任的是功曹書佐,不過是郡府小吏。
可回到帶方縣之後魏哲卻任命其為秩百石的將作掾,主掌百工營造。
如此王岑既能造福鄉裡,又能升職加薪了,自然不可能拒絕。
他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聖賢,基本的人性欲望還是有的。
對於兩人的誇獎魏哲無動於衷,隻是關心此事的進度。
“火炕普及的怎麼樣了?”
王岑聞言當即上前稟報道:“城內的各處民宅俱已改造完成,如今僅剩城外的三個鄉尚且還在推進。”
魏哲聞言頓時有些意外道:“長君行事何其速也!”
這進度確實超出了魏哲的預估,於是當即好奇的問王岑是如何推廣的。
“這倒是不難,無非是熟稔本土鄉情罷了。”王岑先是謙虛了兩句,而後方才仔細的解釋道:“其實卑職隻是嚴令將作司的營造工匠必須先完成官邸的工程,不得私下改造,便是自家住宅也必須排在後麵。”
“至於城內各處裡長、吏員家宅亦是如此規矩,尊者前、卑者後。”
魏哲聞言當即失笑的搖了搖頭:“好你個王長君,讓你當將作掾還真是用對人了!”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王岑這套下來城內百姓恐怕早對火炕翹首以待了。
被魏哲如此誇獎王岑也沒有得意,反而恭維道:“卑職也隻是沾縣君的光罷了,聽說如今城外樵夫已然奉縣君為神人,甚至都有人立香火牌位了。”
王岑此言倒不是拍馬屁,而是確實如此。
畢竟火炕在城內普及之後,他們的生意確實擴大了不少。
聞聽此言,魏哲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這點成就倒還不至於讓魏哲有多自傲。
畢竟帶方全縣也不過僅有五千四百一十六戶,在籍人丁二萬六千六百二十四口。算上整個樂浪郡也就六萬多戶,將近二十六萬人。
這個數字是王岑去年從郡府戶簿上看見的,今年恐怕也差不到哪去。
但是相比之下潁川郡卻有四十三萬戶,足足二百二十多萬人。
即便受黃巾之亂影響人口大減,潁川郡人丁也是樂浪郡的數倍之多。
也難怪黃巾之亂攪動天下時遼澤以東絲毫不受影響,原來就連黃巾軍都看不上這個窮地方。
當然,窮一點也好,至少阻力相比內郡也小的多。
想到這裡,魏哲忽然又問道:“城中各家豪強是何反應?”
王岑雖然奇怪,但還是一五一十道:“各家並無反應,不過私下裡倒是有傳言說縣君賓客多為中原人士,受不得這海東氣候,方才不得不用這火炕,言語之中……似乎對縣君還有些鄙薄,對這火炕也頗為不屑。”
不想魏哲聞言卻毫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嗬嗬~這不足為奇!”
畢竟那些豪門朱戶有各種奢侈的暖房可以用,效果還更好,相比之下這個火炕確實太粗糙了些,但魏哲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這般想著,魏哲轉頭便對太史慈道:“縣卒那邊儘快操練起來,動作越大越好,不要擔心糧草消耗,這點糧食我還是有的。”
先前管家送了魏哲四艘海船,有兩艘用來載人了,另外兩艘自然也不是空的。
管嶽明白魏哲上任後無論準備做什麼,糧草都是必不可少的的,便給他裝了兩船麥粟,足足有一萬兩千石,養活五百人綽綽有餘。
太史慈聞言自無不可。
不過隨著寒風越來越大,眾人很快都閉嘴不言。
於是魏哲就這樣帶著百餘騎默默騎著馬,沿著官道向陽丘鄉疾馳而去。
……
與內郡不同,因遼東與海東的冬天格外寒冷,故衣著也有所差異。
就譬如這冬季擋風禦寒的“風帽”,內郡多用黑布或黑緞製作。帽分左右兩片,長度過肩或及耳,主要用於擋風禦寒。於當中縫綴而成。戴時帽頂遮至前額,側兜兩頰,左右有帶可係於頷下,既可護耳又可遮護肩背。
不過在樂浪郡這布帛製作的“風帽”就不夠用了。
故此魏哲等人腦袋上的風帽俱是皮毛所製,甚是溫暖。
但是再保暖的帽子也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當魏哲一行人到趕到信川塞,睫毛上已經掛上了一層薄霜。風帽亦是凍的硬邦邦的,圍在口鼻上的麵巾更是掛著一層薄薄的冰碴。
待一行人停下之後,人馬之上竟然熱氣騰騰的,看著著實有趣。
然而在信川塞的戍卒看來就有點錯愕了,甚至有點驚悚。
怎麼說呢……樂浪郡在大漢的最東邊,帶方縣則在樂浪郡的最東邊,而陽丘鄉則在帶方縣的最東邊,至於信川塞?
嗬嗬~信川塞就是陽丘鄉最東邊的鄣塞,過了信川塞便是三韓等蠻夷之地了。
所謂“鄣”“塞”,其實就是邊塞險要處用於防禦的塢堡。
漢循秦製,邊疆如遇有險要地區,便設有障、塞。
大者曰障,小者曰塞,並置有障尉、塞尉。
但不似豪強所築塢堡,邊境鄣塞大多隻有一畝地大小,多為方形,圍牆有石砌也有土築,性質類同後世的邊境哨所。
鄣塞為主,亭燧為輔,連成一線,方才形成大漢邊疆最基本的防禦體係。
根據《塞上烽火品約》規定,凡有蠻夷胡虜入塞,戍卒需守亭鄣,若事態緊急不得燃薪者,旁亭可舉烽火、燃薪柴,依次傳遞。千騎以上攻亭鄣塢,舉烽,燃二積薪;不滿千騎者,隻燒一積薪;兩千人以上,燒三積薪。其他烽火台以火勢大小判斷來敵之數。
可以說他們就是國境線上的士卒,擔著天大的乾係,乾著最累的活。
不過信川塞的戍卒還從未看見過有縣令過來巡視邊境。
至少信川塞的塞尉趙常戍邊十數年來,沒有一任帶方令來過。
魏哲見狀也不奇怪,當即帶著眾人走進塢堡之中。
“見過縣君,卑職不知道縣君要來,故未來得及的收拾。”
看著塢堡內雜亂無章的場景,塞尉趙常頓時有些緊張的躬身一禮道。
與後世相同,如今的漢吏也都最怕上司突如其來的造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