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傑也不來畫室寫作業了,馬蓉知道梅麗的情況後,將耿偉平的講義複印一份給梅麗,梅麗艱難地補習著數學。
輾轉又到了期末,梅麗在空蕩蕩的畫室寫著作業,一凡突然來了。
“梅麗,世傑生了一場病,你知道嗎?”
“啊,什麼病。”
“還能什麼病,相思病唄。”一凡知道了世傑與梅麗的事,打趣道。
梅麗微笑著,無語地看著朝一凡搖搖頭。
“就是發燒了”
“我跟你說啊,你知道他燒得糊塗的時候,喊的是誰嗎?”
梅麗羞澀地低下頭,臉上一陣熱。
“呀,你都知道了。”
“去——,真討厭。”
“喊的是你,當時,我一下子就就釋然了。”一凡對高燒不退的世傑動了惻隱之心,瓦解了自己對世傑的耿耿於懷。
“你咋了?”梅麗驚訝地看著一凡。
“不說我了。”一凡岔過話題,隱瞞了自己曾經試圖想要追求梅麗的心思,卻被世傑搶先說明了,一凡退出。
“所以,梅麗,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一凡語重心長地看著梅麗。
梅麗低著頭寫著作業,沉默著沒有搭話。
一凡也翻開書,寫著作業。
“梅麗,你知道嗎?我們大家相處的時間,其實並不多了。”一凡有點舍不得,世傑、一凡、學姐已麵臨著高三最緊張的時刻,翻過年去,轉眼就是高考了。高考,也意味著離彆。
梅麗怔了怔,癡癡地看著一凡,一凡的青春痘少了許多,貝多芬的卷發在幾個月後就看不見了嗎?還有世傑,還有學姐。
梅麗被突然提醒道,從來沒有想過離彆,仿佛會永遠地天長地久下去。想著,黯然神傷起來,到那時,真正地孤身一人了。“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梅麗正讀到語文試卷上的一首詩,品著詩句,古人也有過萬千孤苦和滿目淒楚,才寫出這樣的詩句來。接著寫著試題,“空有黃河如帶,亂山回合雲龍。漢家陵闕起秋風,禾黍滿關中。更戲馬台荒,畫眉人遠,燕子樓空。人生百年如寄,且開懷、一飲儘千鐘。回首荒城斜日,倚欄目送飛鴻。”曆史如過眼煙雲,“是非成敗轉頭空”,在這流動的時間長河麵前,古今多少事都化作了灰燼,而紅塵個人,如蘇軾所說的“渺滄海之一粟”,除了接受告彆,還能做什麼呢。不可挽留,隻能帶著無限的眷戀與遺憾“倚欄目送飛鴻”。薩都剌的詩,纏綿悱惻,餘味悠長。百感交集之際,梅麗流下淚來。
一凡靜靜地看著。
“梅麗,你為什麼不接受世傑呢?”
梅麗的淚流得更多了,順著下巴,一滴一滴地打濕了試卷。索性不去擦它,繼續寫著這首詩的題。
一凡遞上紙巾,便沒再搭話。
半晌了,一凡又說道:“世傑這個人吧,其實並不是真正地喜歡陳娟,你學姐在我們這層樓的幾個班裡,確實是少有的漂亮。但是”一凡似乎也解釋不清楚人類情感裡麵微妙的成分,梅麗懂得一凡想要表達的內容。梅麗從最開始見到世傑,何嘗不是心動了呢,隻是那是學姐喜歡的男孩,梅麗甘願默默地看著,祝福著,不抱有奢望與幻想。世傑,他太美好了,他純淨的笑容,露出的一顆虎牙,籃球場上肆意地揮灑著汗水,與一凡儘情地在樓道裡打鬨。他總是滿臉的歡歡喜喜,靦腆害羞地鼓足勇氣表露心思這所有的瞬間何嘗不是時時牽動著梅麗的心呢?他認真起來,解題的樣子,突然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像一個騎士。可是,我不能對不起學姐,她受了太大的傷害,更不能對不起同樣有過傷害的禾禾。
“一凡,我也說不清楚,我對世傑,並不像他對我那樣。”梅麗擦乾了眼淚。
“那你都哭成這樣了,又是為什麼呢?”
“我”梅麗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我我們大家以前都在一起,以後就剩我一個人了。”說著又要落淚了。
“真這樣?”
“嗯”梅麗答道。梅麗無法坦白自己隱瞞的心思。
“你有什麼心結也告訴我吧,我們認識一年了。”
“沒有,隻是”梅麗想到了世傑,“你好好照顧照顧他吧。”滿懷期待地看著一凡。
“解鈴人還須係鈴人!”一凡一臉無奈。
“他每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下學期要自主招生了,又要高考了。我都挺擔心的。”一凡歎氣,不解被丘比特的箭射中的人。
梅麗神色凝重了起來。
“我想想吧,你好好照顧照顧,我答謝你。”梅麗有些心痛,寄希望於一凡。“打打球,吃吃飯,算算題也就過去了”梅麗佯裝輕鬆地說道,希望世傑不要放任自己深陷情感的泥淖裡。
一凡忍不住笑了。
“你自己去說吧,我都勸過了。”一凡做著題,乾脆地說道。
梅麗沉默。
“下周考完試,我就先回了,不跟你們打招呼了。”梅麗想到考試後放寒假的事,提前跟一凡說。一個寒假過後,事情都會過去吧,梅麗想著滿眼淡淡的憂傷。
寒假了,梅麗回到老家,幫著母親碼著店裡的貨,冬日的暖陽再次西斜了,弟弟也長高了,梅麗教著麥色督做數學題。臨近過年的前一周,小鎮上,冰凍的大街上張燈結彩。河灘外的黃河水,大部分都已結冰。中間的河道,水流速速地奔瀉。
梅麗擔心著世傑,是否在好好地學習,還有沒有在牽掛著自己。
正想著,端著一抽屜的爐灰,剛倒在門外的樹下。
抬眼看,夕陽有些刺眼。一個高晃晃的身影,青黑色的牛仔褲,灰白色的衛衣。頭發留長了,分開向兩邊梳著,微微帶著卷兒。雙唇微啟,燦爛地笑著,露出一顆虎牙來。
“世傑——”梅麗眨了眨眼是不是在做夢,定睛看,還是他,正朝著自己笑著。
“世傑,你怎麼來了?”梅麗驚訝地看著世傑,又回頭向店鋪門口看了看,沒有被母親看到。
“我我來看看你”世傑背著雙肩膀,雪白的球鞋,踩在融化的雪水裡,一臉欣喜。
梅麗指指身後的店麵,“噓”了一聲,便折回店裡,放下抽屜。
“媽,我去網吧裡查查我合格考的成績,老師說已經公布了,讓自己查查去。我晚點回來啊。”梅麗說著,套上外套,背上小兔子的挎包出去了。
街頭熙熙攘攘,賣對聯的,賣糖果的,年貨擺得到處都是,商販不停地吆喝著。
“世傑,你怎麼跑這裡來了,六七個小時的路途呢,你也能摸得到。”梅麗嗔怪道。
“想你呀!你招呼都不打一個就回了老家,梅麗,你真是真是太無情了。”世傑打消了先前的所有怨氣,嗔怪梅麗對自己太冷淡。
“梅麗,同學啊?”一個走過來的大娘問道,是小鎮五金店的大娘。
“啊—,是。”梅麗僵著笑容回答。在小鎮上,梅麗沒有高中同學,隻有初中小學同學。鎮上到處都是熟人,巴掌大的地,梅麗帶著世傑突然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世傑,你看,那是我媽的熟人,經常去店裡買東西的。”梅麗還沒有與世傑搭幾句話,就戰戰兢兢起來。
“這兒不好說話,我們這兒很封建的,去個人少的地兒吧?”梅麗問道。
“好啊。”
“我想想我們去河灘那邊吧,我們這裡的黃河你應該還沒見過的吧?”梅麗開心地笑著。
“沒見過,就去那裡吧。”世傑說道。
梅麗和世傑朝著小鎮的後方慢慢走去,走過熙熙攘攘的街市,便是一片片田野,時下沒有什麼莊稼。農時,大片的田野用來種植水稻和枸杞。
走過一片枸杞地,光禿禿的枸杞樹在微風中搖曳著纖細的枝。梅麗介紹道:“世傑,你見過這個嗎?”
“光禿禿的,我肯定沒見過呀。”枸杞的葉子早已掉落,世傑笑道,理科男孩直爽的說話特點又乍現了。
“這種樹結的果子,我給你們都帶過的。”梅麗責怪道。
“哦,是那枸杞是吧?”
“算你聰明,是枸杞。”梅麗摘下一個枸杞枝拿在手裡,“彆看現在光禿禿啥都沒有,等五月一過,一串串紅嘟嘟的,像寶石,可好看了。”梅麗想起了小時候母親栽種過的枸杞,欣喜地說。
“還有一片片綠油油的稻田,稻田間的白楊樹,風吹過”梅麗說著回轉身來,看著荒蕪的田野,閉著眼睛,張開胳膊,讓晚風拂過麵頰,仿佛眼前已滿是綠油油的秧苗。梅麗轉著圈,將手裡小兔子的背包飛轉得老高老遠。
世傑話不多,嘴角一直笑著,癡癡地看著不停說笑的梅麗。在學校的時候,沒見梅麗這麼善談闊朗過,活潑好動過,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可眼前還是那個靈動的女孩子,翹翹的鼻子,短短的留海,纖瘦沒有長開的身體。難得梅麗肆意地說笑,世傑靜靜地看著,滿眼的歡喜。
出了校園,梅麗何嘗不是真的改變了,沒了煩惱的事。那些小心翼翼的,那些期待的,掛念的,隱秘的承諾全都隨著冷冷的金屬柵欄不見了。隻有無拘無束的曠野,梅麗想讓時間就這樣定格了。
可是,片刻後,該來的還是會來,梅麗還是想起了學校,最迫切的現實。
“世傑,期末考得怎麼樣?”梅麗關切地問。
“還湊合吧,我們能不談考試嗎?我可不是來談考試的。”世傑轉移了話題,看著天邊。
“你呀,不想談這個,你想談什麼?”梅麗笑著,“我可不要聽你說出那些不該說出的話來。”梅麗預料世傑此次來的目的和即將要說出的肉麻話。
世傑眨動著眼睛,臉上閃現一絲痛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