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晨一拍驚堂木,“天後諭旨,紀連魁情有可原罪不可赦。來啊、打二十板子!”
馮靖一聽頓時放下心來。
打板子就是杖刑,堂審官員的行刑口令都有切口,行刑者手上自有輕重緩急。
若說“打二十板子”,則意味著不痛不癢在屁股上啪啪二十下,聽上去劈裡啪啦聲音脆響,受刑者最多也就落一皮外青傷,兩三天就能複原痊愈。
若說“好生打二十板子”,則意味著屁股打得稀爛,沒三個月受刑者絕對爬不起來。
若說“著實打二十板子”,那就意味著要當場刑斃了,擊打部位多選後背的心、肝、脾等要害,一杖就能結果性命。
刑畢,紀連魁被當庭開釋。
馮靖對劉晨一抱拳就要離開,不料劉晨一把拉住了他,“馮兄慢走。”
“劉兄何事?”
“因著人證物證俱在,紀連魁肯定不是真凶!真正的凶手至今仍逍遙法外,我想請教馮兄,真凶何在?”
馮靖和劉晨曾聯手辦過飛鷹騎的案子,劉晨很佩服他的辦案水平。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老子就是真凶!
馮靖強忍著暗笑,嘴上胡亂應付到,“說白了這是個無頭案!我聽人說,程武觀雖係盧國公旁係侄孫,卻長期勾結江湖匪類兼營黑道買賣,分贓不均或江湖私鬥都是其被殺的因果,我兄的偵緝方向應向黑吃黑這一點上靠。”
“馮兄所言不差,可您這個圈兒畫地稍微有點大了。”
“劉兄還是沒聽明白,兄弟索性往白了說。”
“請講。”
“外麵有人傳言,程武觀長期充當殺手掮客,從中獲取巨額牙錢,以他的家世、身份及財力,小買賣絕看不上,要乾就是大案,例如飛鷹騎皇宮行刺案。”
“明白了!”劉晨一拍腦袋大叫了一聲,“皇宮行刺案和程武觀被殺案接踵發生,程武觀又身為掮客,其中的滅口意味很濃啊!”
“立刻緝捕全城所有的明暗掮客,具體偵辦可交京兆府實施,他們對黑道更熟悉。”
“多謝馮兄提點,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馮兄,改日你我坐坐,容兄弟略表寸心。”
“劉兄乃前輩大法官,改日我來做東,你我不醉不歸。”
皇宮行刺乃驚天巨案,上下的聯絡應由一連串掮客構成,與璫璫關聯的掮客除了程武觀就是黃掌櫃了,如今兩人均已斃命,上遊的掮客就讓劉晨去抓吧。
路上,紀連魁捂著屁股嬉皮笑臉,渾然不把剛才的杖刑當一回事。
紀子惠見狀苦著臉子對馮靖說:“他馮叔,你瞧這貨,我紀家祖上不知造了什麼孽,生出這麼個渾不吝!”
馮靖也不願在輩分上跟紀子惠再費口舌,他擺擺手道:“老紀,世上有斜木料自有直木匠調理,我看貴公子頗有漢子氣概,不如送去從軍吧。”
“這個……”
紀子惠這裡剛一遲疑,紀連魁便熱著臉子接上話茬,“馮叔,我早就想投筆從戎了!都是家父死活攔著,否則我早就在安西都護府混出個中郎將了。”
“彆彆彆,你我年齡相當,叫我馮兄吧。”
“那怎麼行?您與家父同朝為僚,論輩分該稱您馮叔。”
“既如此,叔就跟你不客氣了。”說到這兒,他扭頭看著紀子惠,“老紀,黑齒常將軍即將率軍出征,就讓連魁跟著當個副將或侍衛曆練曆練,如何?”
隻要不親冒矢石上陣玩命,曆練曆練也不失為一條晉身之途,總比混跡市井惹事生非強許多。
無奈之中,紀子惠遲遲疑疑作了口,“副將或侍衛……當……當然可以了。”
紀連魁激動萬分,噗通跪倒,“請父親大人放心,兒子絕不負大人期許!”
說著,他又轉過身來,咚咚給馮靖磕了仨響頭,“馮叔栽培之情,小侄定當後報!”
馮靖莞爾,順手從街邊小鋪討來紙筆,刷刷幾下寫了個薦表。
“拿去,速找黑公爺報到!”
“諾!”
※※
聽了對紀連魁的處置,天後感歎道:“太宗時代天下初定,以戎製馭臣,文武百官在統一的軍令下尚能齊心協力。如今承平已久,朝中便有了忠臣、奸臣、能臣、弄臣之分,朕隻能和光同塵因人而馭了。”
馮靖心領神會,“天後所說可是指紀子惠?”
“對,他是忠臣!然忠臣必孤直,隻會做事而不會作人,朝中肯定沒有人緣,朕若不伸手相助,其子說不定會死在獄中也未可知。”
“臣受教匪淺!”
“凡奸臣必有才,會做事也會作人,所以能拉幫結派結黨營私,稍有風浪便見風使舵趁火打劫。”
“目前朝中風浪乍起,奸臣必會乘機興風作浪。”
“眼下的朝局是戲中有戲,朕隻管穩坐釣魚台,讓他們先跳一陣子。”
“怪不得天後近來一直在朝事上不疾不徐。”
“一切有待塵埃落定。”
說到這裡她忽然一笑,“曉珤兒自認是何種臣子?”
馮靖頓時嚇了一跳,“臣……臣自認是忠臣。”
見他很不自然,天後哈哈笑起,“還可加上一個‘能’字嘛。”
忠能之臣!這個考語極高。
於是他更不自然了,紅著臉子吭吭哧哧道:“臣豈敢?”
不料天後話鋒一轉,“過幾日令月兒在少陵梨園有個詩會,你且代朕一行吧。”
此時他才意識到,天後此前的“忠奸”鋪墊就是為了最後這層意思,他隻好朗朗一聲。
“諾!”
既為忠臣,死且不避,何懼區區詩會?
再轉眼一想,天後這麼做實際上是出於尊重自己,否則不會拐彎抹角大費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