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長風浩蕩。
巨大的欽差官艦從官廳碼頭緩緩啟航,高矗的船桅上,欽差的大纛獵獵招展。
岸上鑼鼓喧天絲竹入雲,送行的百官揮手作彆。
營造這麼大的場麵是天後的意思,她要把史上首位欽差大臣的麵子作得足足的,目的是做給天下看。
為此,天後還特彆下旨:運河沿途的州府官員務必迎送欽差官艦。
此次出行,馮靖身邊帶了李隆基和王琦兩個親隨,另外還有一百羽林隨扈。
此外,欽差官艦上還載了五千擔軍糧、兩百匹軍馬以及幾十個被貶出京的官員。
如此重載下,體量煌煌的官艦航速肯定快不起來,加之沿途官員的迎送儀程,後麵的航速會變得愈加緩慢。
站在艦艏甲板上,馮靖疑慮重重心急如焚。
此時黑齒常所帥之右路軍已在金陵發起了強大攻勢,捷報頻傳。
而李孝逸的左路軍在連吃了幾次敗仗後,便一直窩在盱眙外圍與叛軍隔河相望,絲毫沒有再發起進攻的意思。
坐擁三十萬貔貅之師作壁上觀,其中的意涵耐人尋味。
馮靖本想快速抵達李孝逸軍中,督促其儘快發動進攻,然天後的這種安排卻和他的想法大相徑庭。
想想,又覺得天後的意思深不可測!
自裴炎廟堂發難後,天後對政局的拿捏就變得格外小心了,然一旦出手卻又狠厲異常。
從以往的戰績看,李孝逸堪稱一代名將,此前對吐蕃的迭次反擊都立下了赫赫戰功。
按理說李孝逸不是那種畏敵如虎之人,其眼下的作戰態度也許和目前的特殊局勢有關。他是宗室子弟,太宗的堂弟,而徐敬業打出的旗號是“匡扶唐室”,也許他想騎牆觀望。
天後目前還不想動李孝逸,派欽差監軍隻是一種姿態。
相信沿途的州府官員很快就能把欽差蒞臨的消息傳至李孝逸大營,她希望他能懂,更希望他儘快發兵。
也就是說,天後用的是“臨高取勢”手段,既要讓李孝逸感到壓力,還不能把他逼反。
但這層意思又不能講破,作為最高統治者,一旦講明便顯得弱勢了。
想透了這一層,馮靖明白自己後麵該怎麼做了。
※※
隋唐大運河,就像一隻展翅翱翔的大雁。
頭在長安,身在中原,左翅伸至餘杭(杭州),右翅伸及涿郡(北京),黃河、長江、海河、淮河及錢塘江在大唐帝國的版圖上被勾連成一體。
一頓飯功夫,官艦駛離禦河進入運河廣通渠段。
這裡的渠,特指人工開鑿的運河部分,不是我們印象裡的小溝小渠,通濟渠的體量不亞於大江大河。
伏在艦艏船舷上,凝望著兩岸的點點漁火,馮靖還在沉思。
朦朧黑暗中,李隆基悄悄走近他身後,“請師傅回艙用餐。”
“哦……”馮靖從沉思中驚醒,回過身來。
就在這時,猛聽船桅上有人一聲長嘯,緊接著一條黑影從桅杆上縱身躍入了運河。
巨大的水花騰起,黑影沉入了深深的運河。
“不好,有人落水!”
說時遲、那時快,馮靖一個健步掠過船舷,縱身紮進水裡,一個猛子潛到了那人的落水處。
黑黢黢的水下,馮靖憑著敏銳的感覺一把抓住了正緩緩下沉的落水者。
不料那人卻拚命在掰馮靖的手,試圖與他脫離,這與一般溺水者的本能反應截然不同。
一般溺水者會拚死抓住任何能抓住的東西,哪怕一根稻草。
這貨想自殺!馮靖心念一閃,本能地屈起膝蓋,猛得向溺水者撞去。
沉重膝攻下,那人身體一軟頓時失去反抗。
馮靖抓起他的頭發快速浮向水麵。
欽差官艙內,一桌酒菜擺在闊大的廳堂中,那是馮靖的晚餐。
落水者濕淋淋躺在地板上,幾個羽林圍在一邊。
馮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進來,饒有興趣地蹲在落水者身邊。
燈光下,落水者身材高大闊麵美髯,年輕並且帥悍。
馮靖很自信,以自己的營救速度,這貨在水中肯定還沒喝上運河水呢,此時的昏迷純粹緣於那記沉重的膝攻。
所幸水下阻力很大,若在地麵上,那記膝攻非讓這貨爆肝不可。
他端起酒壺含了滿滿一大口酒水,然後噗一口對著落水者噴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