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尼利亞群島已經不再是三十年前蠻荒的海島,群島在各大勢力的夾縫中以中立港的身份迅速繁榮,積累了大量財富。
因為稅收少了,所以要提高稅率。而提高稅率後,商人們便逃向稅率更低的塔尼利亞群島。商人少了,稅收基數減小,為了維持原有的稅收又要再提高稅率。
如此一來,便進入了一種惡性循環。
“維內塔需要群島”,這是孔泰爾上校的原話。不是因為什麼狗屁海盜,塞納斯海的海盜已經泛濫幾十年,然而卻隻在近幾年一次又一次被強調,這一切都是因為維內塔需要群島。
不管是需要消滅競爭對手,同時還是為了新的原料產地和商品傾銷地,更重要的是為了新的港口——遠洋港口。
塞納斯海灣沿岸的港口太小了,也太淺了。而塔尼利亞群島遍布深水良港,群島東麵就是風暴洋。
得到塔尼利亞不光意味著得到新的土地,還意味著得到了一個新的可能,一條新航線的可能,一條穿越風暴洋直抵香料群島的新航線的可能。
弗雷曼蘇丹對商船苛以重稅,一方麵損害了貿易,但同時也讓來自東方的商品的價格暴漲,讓來自東方的商品更加有利可圖——前提是能繞過弗萊曼人的控製。
而塔尼利亞群島就意味著這個可能,經過幾十年的測繪,維內塔的航海家們已經意識到,如果大地是球體,那麼從塔尼利亞群島就能夠畫一條直線直抵香料群島。
想要做到這一切,需要通過波濤洶湧、風高浪急的風暴洋,要通過吞噬了無數探險者生命的風暴洋。
而想要通過風暴洋,就需要足夠堅固、適航性強的船隻,需要足夠大的乾船塢,需要遠洋港口。
正是因為千種萬種的理由,越來越多的維內塔人意識到塔尼裡亞群島的巨大價值和潛力,尤其是在維內塔軍方內部。
少壯派維內塔軍人在一次次關於國家未來的激辯中得到共識:維內塔必須奪取群島。為了推動這個目的,維內塔軍隊內部成立了至少一個秘密結社。
瀕死的孔泰爾不肯向溫特斯透露更多團體的秘密,隻是試圖讓溫特斯接受他的理念,把溫特斯也吸納成秘密團體的一份子。
而溫特斯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更多關於這個團體的信息。
但並不是隻有維內塔人看到了塔尼裡亞的潛力和戰略價值,聯省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聯省共和國對於群島下手更早、布局更早,在維內塔人開始強調群島為海盜銷贓前,聯省人就已經在不遺餘力地向塔尼利亞群島滲透,意圖將群島變成聯省的第八個省。
甚至聯省共和國的政治架構,也使得她能夠比維內塔共和國開出更優厚的條件。成為聯省的第八個省,總比成為維內塔的另一個郡強。
正因如此,維內塔才會愈發激進,德貝拉執政官每次在議會演講必定提及塔尼裡亞群島,措辭一次比一次激烈。
但聯省國務秘書萊昂內爾提出了一個新的可能,一個不必在塞納斯聯盟內部引發衝突的可能。
他的特使秘密來到維內塔,是為了達成一份協議,一份德貝拉和萊昂內爾秘密討論已久的協議:將塔尼裡亞變為塞納斯聯盟的海外領地,維持其半獨立地位,由維內塔、聯省施行一種共同統治。
這注定是一份無論是哪方都不會滿意的協議,也是聯省國務秘書的特使被刺殺的原因。
誠心而論,孔泰爾口中以“一切為了維內塔的利益”的論調,溫特斯並不反對。得到塔尼裡亞能夠為維內塔帶來巨大的好處,溫特斯也認同。
然而孔泰爾的同夥們因為政治和解有違自己的預期,便公然刺殺聯省國務秘書的特使那一刻起,他們說的所有東西都再也無法取信溫特斯。
在溫特斯看來,這些人嘴裡說著“一切為了維內塔的利益”,然而實際行動隻是為了自己的政治野心。
軍隊是國家的武器,軍校一直在向軍官生灌輸這一點。然而當武器有了自己的思想,甚至還試圖左右持有武器的人的行動,這本質上就是一種叛變。
那些淹死在海裡的士兵、被釘在木樁上的士兵、死在炮壘裡被燒焦的士兵,都是死於孔泰爾們的野心。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孔泰爾的秘密社團應該是以決鬥者俱樂部為外圍掩護。這些人已經非常危險,他們嘗到了暴力操縱政治的甜頭,以後敢乾什麼我簡直不敢想象。”溫特斯總結道:“不過按孔泰爾的說法,碼頭不是他們炸的,另有一撥人炸毀了碼頭……也不知道真假。”
他原本把這些內容都留在了信裡,不過既然他活下來了,就用不著信了。他急切地找到安尼奧說明這一切,就是想要提醒安托尼奧,維內塔陸軍中已經有了一個秘密的政治團體。
沒人知道哪個軍官屬於這個秘密團體的成員,甚至就在第三軍團的內部還有其他軍官和孔泰爾一樣。而最危險的是,這個政治團體正在變得愈發暴力激進,不惜使用殺戮的方式鏟除擋在他們道路上的人。
安托尼奧沉吟著沒有說話。
他想了好一會,才說:“……秘密結社,我略有耳聞。陸軍中的秘密結社不少,但敢動手殺人的這還是第一家……”
“您如果要查他們,我可以潛入進去,孔泰爾試圖招募我,如果他能活下來,我就以他為敲門磚。如果他死了,那反而更簡單。”
“不,不用你去查,查這件事對你而言太危險了。對付這種陰私事當用磊落手段,但現在的時機不對。我們和塔尼裡亞已經開戰,正是用人之時。如果現在把這件事捅出去,軍事委員會隻會不痛不癢的處理。如果硬要從嚴責眾,反而會損害陸軍的戰力。”安托尼奧皺著眉頭說:“這事你不用管了,我會去找齊奧上將,自上而下地處理。”
溫特斯聽出了安托尼奧的潛台詞,不甘地說:“您的意思是,孔泰爾他們已經把自己和維內塔捆綁在了一起,沒法處理了嗎?”
“開弓沒有回頭箭,仗已經打起來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結束戰爭。會處理他們,隻是現在時機不對。需要找到一個妥善的辦法,找到一個不損害軍隊戰力的方法。”安托尼奧眉頭擰成了一個結:“這件事交給我處理,你不要涉入過深。”
“您也要小心這些人,他們連聯省國務秘書的特使都敢殺,刀子上已經沾上了血,隻會更加瘋狂。甚至可能會……對自己人下手。”雖然不甘心,但既然安托尼奧說由他接手,那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
突然,溫特斯想起了什麼,吞吞吐吐地說:“還有件事,可能比孔泰爾這事乾係還大……”
“嗯?什麼事?”安托尼奧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倦地問。
“我……我好像乾掉了一個宮廷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