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侍郎李景讓緩緩抬手,摘下頭頂官帽,雙手捧著,對著皇帝李炎跪地叩首,決然的聲音中滿是愧疚:
“聖上,臣有負聖恩,致使科舉之事生出這般亂象,懇請陛下恩準臣辭去官職,以謝天下。”
李炎眉頭微蹙,擺了擺手,和聲說道:
“李愛卿,此事尚在調查之中,你不必如此。”
然而,仇士良怎會輕易放過這絕佳的機會。
“你且說說,黃巢告發在前,大理寺舉證在後,這麼關鍵的時刻,你作為知貢舉的禮部侍郎,為何悶不吭聲?”
仇士良的聲音陡然拔高:
“依我看呐,你就是故意為了陷害老臣,才處心積慮地把一個白卷考生點為進士。到底是誰在背後給你撐腰?”
李景讓緩緩抬頭,毫無懼色地迎上仇士良的視線,一字一頓地說道:
“此事皆因我個人而起,並無他人指使。
“老夫向來憎惡宦官亂政,這一點朝堂上下無人不知。
“我看那黃巢雖說交了半張白卷,可另外半張字字泣血,句句都是對科舉弊案的痛陳。
“這才生出抬舉之念,欲在大理寺同僚的幫助下,當著聖上的麵,好好整頓這烏煙瘴氣的科場,還天下學子一個公平!
“你若想報複,儘管衝著老夫來,莫要肆意攀咬,誣陷他人!”
“糊塗!”
大唐宰相李德裕神色冷峻,轉身訓斥道:
“你身為朝廷要員,即便有心整頓科弊,也應遵循朝廷規製,走中書省行文,光明正大地將此事呈於聖上禦前。怎可擅自妄為,以身亂法?”
言罷,李德裕雙手高高舉起玉笏,向李炎奏請:
“陛下,李景讓此舉有失朝廷官員的風範,德不配位。臣懇請聖上削其禮部侍郎之職,降為禮部郎中,以儆效尤。”
李德裕的這項請求,看似是在嚴懲李景讓,實則是以快刀之勢,迅速給李景讓的錯誤定下基調。
如此一來,便能避免仇士良借機興風作浪,進一步將事態擴大。
李炎身為帝王,自然洞悉李德裕的深意,微微頷首:
“準了。”
仇士良對此頗感不滿,心中暗自斟酌著措辭,企圖再次發難。
李炎餘光瞥見他的臉色,當即轉過頭,目光投向發起今日這場風波的中心人物:
“黃巢,你不滿科場亂象,誤會仇家士子養望求名,故而在考卷上寫信告發,朕尚可念你一片赤誠。
“朕不解的是,其餘試題,你為何要以空白作答?”
黃巢聞言,向前一步,神色坦然地說道:
“陛下容稟,草民實是在家父的逼迫之下,才不得不參加此次科舉。
“這些年,草民親眼目睹了我大唐官場的種種黑暗。
“廟堂之上,請恕草民見識淺薄。
“但地方官場腐敗叢生,官員們隻知搜刮民脂民膏,不顧百姓死活,冤假錯案堆積如山。
“草民雖出身卑微,卻也有自己的操守和底線,實在不願同流合汙。
“故以白卷表明己心。”
李炎何等敏銳,自然聽出了黃巢的言外之意:
倘若他願意放棄原則,同流合汙,憑他的才學,也能順利進士及第,來到這宣政殿上。
‘此人既不像李德裕的黨羽,也不似牛僧孺布置的手筆……’
縱觀黃巢今日的種種表現,自始至終舉止得體、張弛有度,麵對諸多質疑刁難,依舊自信不疑。
李炎暗自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