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到外麵候著。”
鄭翊應聲起身。
又忽然停下腳步,壯著膽子回頭看了黃舉天幾眼,低聲道:
“二位上官,屬下之所以堅稱自己並非私設賭局,是因為前任與前前任縣令皆對此事知情……也都默許了。”
李景讓揮了揮手,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
“知道了,出去吧。”
鄭翊躬身退出,堂內再次陷入沉寂。
唯有燭火搖曳,映照出兩位新任縣官凝重的神情。
“澄邁的水……深不可測啊。”
“何止澄邁。先生難道忘了,今晨瓊山那幫惡吏的嘴臉?”
他怎麼可能忘?
可鞭長莫及,李景讓暫且隻能就事論事:
“縣尉、司倉佐竟都出自豪族陳氏一門,隻怕底下的吏員衙役中,也有不少是陳家的庶支子弟。”
“如此看來,鄭翊此人,未必可靠。”
“舉天,你是懷疑他有所隱瞞?”
“我懷疑他並未全盤托出。”
黃舉天緩步走到案前,為燭台續上新蠟:
“先生細想,若陳家當真在澄邁一手遮天,為何會容忍鄭翊在衙內私設賭場?
“縣尉加司倉佐,難道還奈何不了一個司法佐?”
李景讓沉思片刻,眉頭微蹙:
“或許,陳家是給前任縣令幾分薄麵?”
“即便如此,陳家也完全可以在前任縣令離任後、先生未到任前,將局麵徹底清理乾淨。”
黃舉天語氣篤定:
“因此,鄭翊所言,必定有所保留。”
“那依你之見,該如何應對?”
黃舉天毫不猶豫道:
“在未摸清全盤局勢之前,先生不僅要信他,還得放心用他。”
李景讓聽清“放心”二字上的重音,無奈地閉上雙眼,長歎一聲:
“是啊,流放千裡,手下無人可用,也隻能如此了。”
兩人議定後,黃舉天將鄭翊重新喚了進來。
這一次,他神情親切,伸手攬住鄭翊的肩膀;
語氣熱絡,宛如與多年兄弟敘話一般,說了許多寬慰之言,並表示絕不再追究縣衙賭坊一事。
鄭翊受寵若驚,仿佛被上官的禮賢下士打動,麵上滿是感動。
最後,黃舉天親自將鄭翊送到門外,並約定次日午後,召集所有衙役到大堂議事。
待鄭翊走遠後,黃舉天才吩咐劉穀關上縣衙大門。
不多時,李老仆將大鍋飯做好。
雖不算豐盛,但無論是自幼錦衣玉食的黃舉天,還是曾位居中樞高位的李景讓,都吃得津津有味。
許是飯菜的香氣飄散開來。
昏睡了一整日的梁家明等人竟扶著牆,從內院來到了夥房。
作為五人的主心骨,梁家明不再像前日那般端著大哥的架子,而是誠心誠意地雙膝跪地,鄭重感謝黃舉天的救命之恩。
因共抗台風一事,黃舉天對這漢子印象頗佳;
受了他半拜後,立刻將幾人扶起,邀他們一同坐到灶台邊用飯。
席間,黃舉天向這些廣州府的官差,大致講述了今晚的情況。
但當聽到鄭翊的事情時,原本狼吞虎咽的梁家明猛然抬起頭,被曬傷的臉上滿是急切:
“縣丞,此人絕不可信!”
他霍然起身,聲音洪亮卻帶著壓抑的憤恨:
“他口口聲聲說陳家欺壓百姓,可鄭家的所作所為,比陳家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