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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漢作為正麵麵對這一刀的人,感覺要比所有圍觀者都更加清晰。
他不但是對廣場空曠的觀感有了變化,更感覺到“宮本武藏”在那一瞬間的劇變。
灌輸到宮本武藏體內的內力,就在那一刀的動作裡完全消失。
並非是沿著經脈灌注到斷刀之中,揮出刀氣,這種有一個明顯過程的流失。
而是驟然的空茫。
仿佛是在另一個凡俗無法觸及的層麵上,有一股玄妙的靈明引導著,將那磅礴的內力一下子置換走了,遁入無可感知的境地。
從有相到空無。
又將從空無中返還。
“好生幽微的一刀。”
那一刀揮出的時候,護龍山莊大殿頂上,正有人感歎。
四名轎夫身如柳絮飄落,踏足殿頂瓦片,感歎的人坐在轎中。
轎子上那潔白的布簾微微翻動,不知何來的一股風,從殿頂吹向廣場。
這股風吹到殿頂的邊緣處時,就已多了些無聲的銳意,在瓦片上留下微不足道的劃痕。
廣場上,蘇鵬海的屍體旁邊,積蓄了一汪血色的水窪,風吹過的時候,血水生出輕微的波紋,忽的波紋一斷,似風中壓下了一把無形的刀,切開血水。
了空,青鬆,絕塵等人,剛從那種驟然空曠的失神之中驚醒過來,就察覺身上微痛。
絕塵師太的手掌輕顫了一下,抬起手來,便看見尾指的邊緣多出了幾許紅色的刮痕。
周圍的人也有不少發出輕呼,他們身上莫名的多出一些被硬物劃過的痕跡,有的是在臉上,有的是在頸側。
這些風,從宮殿頂端,從廣場邊緣吹過的時候,隻能在血泊、瓦片、人體上,留下無關緊要的刮蹭痕跡,但是當這些風全部聚集向方雲漢所在的位置時,無形的氣流已經幾乎凝成肉眼可見的半透明刀刃。
廣場開闊,八麵來風,此刻上下八方,皆是刀氣洞射而來。
真正的空氣在刀氣的擠壓之下完全扭曲,而越是靠近目標,刀氣的密度就越大。
當真正來到方雲漢身邊的時候,成千上百的半透明刀刃,已經占據了上下八方的每一個角度,幾乎已經擠成了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球形,將方雲漢的身形全然罩在其中。
銳感迫近了眉心,方雲漢雙眼之中,映照出了萬點刀尖如碎晶的光芒,驚而亟欲征服的狂熱神采,又在雙眸的中心迸發,內外輝映。
麵對這與黃風峽中相比,已全然升華的刀氣,及此無法回避的攻擊,他叱嘯一臂瞬行,指上如劍,直刺穹天。
轟隆!!!
此時距離宮本武藏揮出那一刀,剛過了一彈指的時間。
在眼力稍差的人眼中,隻看到短刀一揮,方雲漢的身體被一個水晶球體所取代,他的身影也在球體的折射之中,變的模糊而扭曲、荒誕。
接著,就是一聲震顫耳膜,驚動心膽,令周身八萬四千毛孔驚汗洞開的巨響。
像是摔碎了千百水晶杯,又像空穀青石之上乍然砸落萬千冰雹。
那是刀氣球體塌陷的聲音,也是一道炸裂的雷霆。
眾人從坍塌的巨響之中回神,眼裡才映照出了那道璀璨的電光。
那渾然的刀氣晶體仍然存在,雖然比上一眼看到的又凹陷了幾分,從球形變得更像一個丈許高的人形,但終究沒有徹底塌陷縮小。
而從天穹之上劈落的電光,筆直的炸在這個刀氣晶體的頂端。
雷霆,是自然界中極輝煌的光芒,但也是極其短促的輝煌,在雲層中,在天地間一閃即逝,然而今天這道雷電,卻久久不散。
那一道電蛇,連接著高不知幾許的雲層和刀氣晶體的頂端,扭動不休,似乎天雷的力量正通過這一道軌跡,持續的灌注下來。
哢!
晶體的頂部潰散,露出了刺向天空的劍指,眾人才發現,那一道雷電,原來本就是與指尖相連。
轟隆隆……
密集的晶體上有電光滲透出來,刀氣之間的縫隙重新浮現,緊密相連的空間被撐開,方雲漢的身影亦再度變得清晰。
“那是什麼?!”
“天意四象訣。”
護龍山莊的正門之外,上官海棠的目光,在宮殿頂端的轎子和場中璀璨的身影之間遊移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扯回來,看向蕭王孫。
“天意四象訣之中的電神怒,那不是最後一層嗎?”
她也細細的研讀過那塊石碑,“就算內力高深者,觸類旁通,修煉彆的武功可以事半功倍,舉一反三,但對於天意四象訣這種神功,也不至於一蹴而就,直至頂端吧?!”
“按那石碑上的記載,就算是百年前的淩霜劍主,也不曾真正修成電神怒,隻有借助淩霜劍,才能偶爾施展出來。”
“他不能,不代表方雲漢不能,再說了,誰說要練電神怒,就一定要按部就班把前麵的全都練完?”蕭王孫注視場中,隨口解惑,“天意四象訣的立意,是以四象分合之變,模擬出天意所趨的不敗之勢。隻要心念純一,引悟自然偉力即可。”
“而既然心念純一,哪還會在乎什麼順序,大自然中的風火雷電,你能說清誰先誰後嗎?”
“咦,既然大家隨便從哪一層練都可以,那這門武功豈不是有……”成是非計算了一下,很快放棄了精確的數字,“有好多門練法?”
蕭王孫搖頭:“倒也不是,對於一般人來說,他們心中對風火雷電的畏懼程度,是遞進的,所以遵循風、火、雷、電的順序也不算錯,也許天意四象訣被改成這副模樣,正是為了方便心誌較為普通的後人習練。”
黃衣老人指向場中,“而他,是入門時便四象兼修,齊頭並進。以我看來,那才是天意四象訣最初的練法。”
場外的幾句問答間,那些半透明的刀氣,已經被流散的電光擊潰了大半。
方雲漢左腳一跺,腳下藍、紅、紫三股氣流湧現,繞著他的身體螺旋向上,彙聚在劍指之間。
四象合一,天上的雷電終於斷絕,方雲漢一指劃落。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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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劍指揮落的方向,迸出三道劍氣,分散激射而去。
一道劍氣從宮本武藏胸口穿過。
一道劍氣射向殿頂的轎子,轎中人掀簾飛身而出,折扇展開兜住這道劍氣,手腕將這把扇子瞬息之間連翻四轉,劍氣偏轉,拋向遠方,白衣公子也借著這一震之力返回轎中。
四周垂簾蕩起,轎子裡的人吐了口氣,展開折扇一看,道:“你們先走吧。”
四名轎夫沒有多話,抱拳一禮之後,就全從宮殿頂端後方跳下。
第三道劍氣,則越過了整個廣場,射向了廣場側麵的一座院落。
有十餘人追著那道劍氣的方向看去,隻見劍氣穿牆而過,接著那麵牆壁轟然一震,垮了大半。
煙塵中走出一個高瘦男子來。
這人從垮塌的牆壁後麵走出來,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才抬起頭來,使眾人能見到他的麵孔。
那是一張格外蒼白的臉,鼻梁高挺,眼窩微深,五官很有辨識度,卻又顯得有些僵硬,額頭和耳畔還有一些粘貼的痕跡。
這種易容改裝可以說是很不用心的,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能看出來,他戴了一張人皮麵具。
像這種劣質的易容手段,往往隻會出現在三流甚至不入流的江湖人物身上,屬於有一定概率被小孩子揭破的把戲。
但是剛才這人顯是接下了方雲漢的一道劍氣,其真正實力,恐怕與易容的水平相差有雲泥之彆。
叮!
宮本武藏拋下了斷刀,臉上悵然若失,道:“上次用刀敗我,這次……嗬!隻用三分之一的劍來殺我?”
“但是接你那一刀的時候,我確實用出了全力。”
額角的黑發微濕,方雲漢實話實說,是對剛才那一招抱有幾許敬意,“就算對我來說,那也是很危險的一刀。”
宮本武藏張了張口,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宛如懸在刀尖上的一根發絲,可是,對著方雲漢這張臉,他實在是說不出什麼體麵的遺言。
六十二歲的刀客劍豪揚起頭來,把方雲漢從自己的視野之中清除出去,剛好看到了大殿頂上那頂轎子。
“可恨,我那一刀,不是今天這一戰的終局。”
最後還是不甘,宮本武藏的身體傳出一身炸響,胸膛與背脊撕裂,頹然倒下。
“阿彌陀佛。”了結大師有氣無力,但是見了這人身亡,仍是雙手合十,默默念起往生咒來。
燕衝天則看著方雲漢,道:“駕馭天雷為己用,武功是真的能做到這一步……”
這位武當第一高手的聲音忽然拔高,“無痕公子,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之後,你還有信心要向他挑戰嗎?”
燕衝天一語揭開了轎中人的身份。
其實從那人現身的做派,就已經能把人選圈定到少數幾人中,再看他剛才接一下那道劍氣的身姿,這也很好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