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水珠擦著他的鼻尖,飛向天空。
在這艘樓船的側麵,一圈澎湃的波浪,破水張開。
嘩啦啦!!
洶湧的海浪,拍擊著之前就已經被方雲漢擊破的船底,這艘船在下沉的過程中,緩慢向一側傾斜。
渾身布滿裂縫的老者,飛出水麵,頭顱一轉,視線掃射八方,發現這是在茫茫海上,不辯方向,一回頭,就盯住了方雲漢。
這片海域上,有六七艘樓船殘骸,其餘幾艘完整的樓船上,合計還有萬餘士兵。
但是在這個老者破裂的視野之中,隻有這個一身青袍的小輩,有些殊異之處,是在他的靈覺感應之中首選的問路之人。
方雲漢正打量著這個外表已經有些獵奇的老頭,就聽他吐出一句話來,是不曾聽過的語言。
想起劉青山曾經提過的通語術,方雲漢念轉之間,就給自己加了一道。
雖然武功術法兼修起來極其困難,用事倍功半都不足以形容,但是,像是通語術這一類小法術,隻要內力精深、純度足夠,也是可以直接用內力施展出來的。
那個老頭好像也發現對麵沒有聽懂,也給自己施了一道術法,又問了一遍。
“小子,天市山太微宮在哪個方向?”
“不曾聽說過。”
對方說話一點也不客氣,方雲漢回了一句,卻還是有禮貌的樣子,問道,“這位老先生,不知海下狀況如何,你又是什麼來曆?”
破裂老人對他的問題,全不理睬:“沒聽說過,怎麼會沒聽說過?”
他語氣中大有不快,又急又怒,“你難道連名世六教之中,星鬥教的山門所在,都不知道嗎?!”
說話間,這個老人的視線又在周遭掃了一遍。
他懸空而立,比所有樓船的甲板都要高出不少,而那些多處破損,正在沉沒的樓船,更是連風帆的高度,也及不上他的腳踝。
因為方雲漢出現在這艘樓船上,那些尚算完好的樓船,都在拚命轉向遠離。
從破損樓船上逃出的那一部分士兵,也在海麵上大聲呼救。
遠處火藥炸毀的樓船殘骸,還在劈裡啪啦燃燒。
破裂老人稍加注意,已經發現這些樓船的風格,跟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個國度都有所不同。
但是有國力造這樣的船隊,也不該是犄角旮旯裡的小國,連他這樣的身份都不曾聽說過的那種。
亂發老者心中不祥預感越來越深,更加急躁。
那個泰然自若,站在一艘即將沉沒的樓船上跟他對話的青袍少年,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回了一句。
“星鬥教,應該是一個早已消亡的教派,不過……”
“胡言亂語!”
亂發老者打斷了方雲漢的話,體內傳出了震蕩如雷,洶湧如潮的聲音,當然是心臟的跳動,血液的流轉,就在空氣中震出一圈圈的波紋。
“小東西,你安敢在本王麵前出言不遜,侮辱本王的教門?!”
他怒目而視,眼睛周圍的那些裂縫隨之擴大,一掌拍出。
一隻布滿裂紋的手掌,裂紋旁邊的皮膚也儘顯蒼老、滄桑的感覺,如果是靜止不動的話,甚至會讓人感覺這隻手,下一秒就會被雨水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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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破裂老人用這隻手掌發招的時候,一掌擊出,就像是每一寸骨節都在撐張,每一分肌理,都在舒展。
天上的、海上的,無形的元氣,被扭成一股股幾近於肉眼可見的急流,朝著這一掌的方向彙聚過來。
這雖是一隻手,又像是一尊吞天的巨口。
隻是看著這一幕,方雲漢心中就突然跳出來四個字。
‘天地之橋!’
在那些紅蓮夢境中流傳出來的功法典籍中,看過再多關於天地之橋的描述、猜測,那幾千幾萬個文字,幾十上百名創功者的想象、注解加起來。
也遠遠比不上這一掌留下的印象,來的具體而真實。
隻要一眼,就會明白、深信、了人、驚悟。
這個就是天地之橋,這種人就是天地之橋的境界。
方雲漢見了這一掌,心中還來不及有任何其他的反應,就已經狂喜出聲。
“好!”
沒有任何人物模板的影響,出於人物塑造的考慮。
他完全以本能的為這一掌喝彩,為這個境界大喜,然後,就迫不及待的去體驗。
他一掌迎了上去。
天地之風,於此律動。
周圍這幾艘樓船,樓船上的人,那正在燃燒的殘骸,殘骸之上的火焰,都在這種律動之中,微微浮晃了一下。
碧海、白雲,也隨之有一點細微的律動。
方雲漢用練虛的境界,同調海天之間的律動,發出這一式玄天四象、風神掌力。
對上了太歲真王、星鬥教尊,北堂祭聖,如同要吞納天海的一掌。
兩掌對拚。
一刹那的無聲之後,一層灰暗中夾雜熒光的球形區域,從他們兩個所在的地方擴張。
方雲漢腳下的那艘樓船最先遭劫。
所有的木料、甲冑、鐵器,都被震成碎屑,隨著這個球形區域的邊緣處,推散開來。
灰暗之風,帶著星光細舞,席卷海麵。
那艘火藥船的殘骸,被這麼一吹,當場熄滅。
那幾艘還算完好的樓船,在這灰暗的邊界,一擦之後,就像是被什麼巨獸直接啃掉了一小半的體量。
一道身影,橫著砸在海上,一瞬之間,就已起身。
七竅流血,渾身濡濕的方雲漢,眼睛裡的光芒,已經濃鬱躍動到分不清眼白與瞳孔。
他大笑道,“老東西,你太無禮了!”
笑聲中,海麵上的青袍身影,已經再度襲向半空中的北堂祭聖。
無禮大概隻是個借口,方雲漢現在毫不避諱的說,就是極度想要見識一下天地之橋這個境界更多的表現。
練虛固然通天徹地,有搜羅萬象之玄妙,但是對麵這種每一寸肌體、每一分血肉、每一度氣息,都在詮釋著極致暴力的體係,更令他著迷。
最近這段時間,他還以為自己已越來越成熟,越來越淡然,這時候才發現,所謂的冷靜淡然,不過是之前的人,根本不足以給他足夠的、符合相性的、最狂暴的壓力。
他為這壓力振奮。
北堂祭聖卻為這種壓力訝異莫名。
星鬥教的太歲真王,萬萬沒有想到,對麵這個骨齡不過二十左右,魂齡還不足半百,活過的時間隻有他一個零頭的小輩。
一副內力氣血不協調,破不了生死玄關,夭壽早死的模樣。
居然能硬接他一掌。
雖然這個小輩已七孔流血,但功力方麵全無衰竭之象,而北堂祭聖自己,則在剛才的對拚中,使身上不知何來的傷勢,又加重一分,渾身裂縫都吐出一點血樣的霞光。
他驚而後惱,惱而後恨,寸步不讓,再度殺上。
他們兩人幾招過手,下方忽然有大量的海水竄動。
一道道三米多粗的水流,如同長達數百米的長橋架起,從海中竄升,又落入海中,東西南北,錯亂交織。
空中二人,同覺有異。
北堂祭聖叱道:“風吹休,你居然會沉沙門的功法。”
“哎,魔宗六脈,一氣同技嘛。”
海下傳來含笑的回應。
“隻是兩個人鬥,有什麼意思呢?那個曾有過一麵之緣的小家夥,我送你們一份大禮。”
方雲漢瞬息回身,一劍斬向海下。
然而,隨著傳入高擇言耳中的一句笑言,無法遏製的暴亂呈現。
“小高,石人伐龍艦,是這麼用的。”
“伐龍有號,瀚海之心,人心一動,血達百竅,此艦一發,滄海倒懸!”
高擇言意識到什麼,仰頭透過海麵,望見無數掙紮同袍,吐血驚喝:“不!!”
嗡!
棺中探手,接下一道斬水而至的煌煌劍光。
甲板之上,石人獨眼發出懾人神光。
海麵暴動,殘破樓船儘毀,金原水師,除高擇言以外,全軍覆沒。
轟嘩啦啦……
海嘯之聲漸遠,百裡遙隔。浪頭越來越矮。
但即使是到了公孫儀人、劉青山他們視野內的時候,仍可見一道海浪如牆,不知長有幾許,拍向大齊西方邊境的海岸。
千百冰棺斑白,混在滔天巨浪之中,碰撞分流,順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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