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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之下,濁流旋轉未休。
破裂的老人望著石人伐龍艦上的冰棺,微一凜然之後,目光掃過整個戰艦,卻又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
“哈,本王本以為我傷的已經夠重,不過現在看來,風教主,你好像已經淪落到都沒辦法脫離這冰封了啊?”
他話中的意思昭然若揭,而戰艦甲板之上的那座冰棺裡麵,隻是傳出一聲淡淡的歎息聲。
“北堂兄,如今一切情況未明,你連自己到底是怎麼受傷,又怎麼出現在這裡,都沒有搞清楚,就要因為眼前所見、未必為實的一點優劣偏差,堅持繼續向我們動手嗎?”
一個人如果被封凍在冰塊裡麵的話,也不知道是怎麼才能做到開口吐氣的,更不知道要怎麼才能透露出如此平靜的意味。
高擇言就站在這座冰棺後方不足三步的位置,但他聽冰棺中的人說話時,竟然下意識的忽略了眼前所見的真實景象。
恍惚間以為自己看到一個靜坐在蒲團之上,溫文爾雅,閒適自在的背影。
而那個破裂老人,顯然沒有像他一樣受到影響,對七殺教主循循善誘的話語更不為所動,想也不想,理所當然的說出一番話來。
“這有什麼好多慮的,咱們本來就有仇,你落到這個樣子,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本王如果在這裡殺了你的話,功勞名望自然是獨得。”
“如果殺不了你,當真引發了什麼事端,那以魔宗作風,以後的代價,當然會有人跟本王一起來承擔。”
“哈哈哈哈,怎麼算,本王也不虧!”
那個老頭子說這番話的時候,用的依然是上古語言。
其實,上古語言文字也隻是普通人之間逐漸發展出來的語種,跟當前時代,東西大陸的種種語言相比,並沒有多麼獨特的地方。
但是這些音節在他嘴裡吐出來的時候,就帶上了古老玄奧、悠長遼闊的意味,每一個字眼裡麵都像是飽含著一種喚醒的力量。
這些聲音,不似是從他的身體裡麵發出來,而像是在這深海之下,在遠遠近近的這些海底岩石溝壑之間、孔竅之中,吹響出來的節奏。
高擇言等人望著保護罩之外的景色,那本來隻能被保護罩光芒照亮的微弱區域,現在好像每一點水滴都在微微顫抖,然後,從這深海之下,幽暗無光的環境裡,就泛起了點點浮熒。
好比萬萬千千的螢火蟲,從這些浮升的水流之間誕生,綻放出自己一生的光彩。
昏暗奇異的海底,霎時多出了螢光如雨,漫天漂浮的夢幻美景。
這一切變化,都是在破裂老人說話的同時產生的,當他說到最後一句,發出笑聲,篤定“本王也不虧”的時候,手掌隨之,向前一抓。
這伸手一抓隻是一個虛抓的動作,他手掌五指之間,除了從指縫間流瀉開來的海水之外,什麼也沒有。
但是,這麼一個動作,卻仿佛抓住了一種生殺予奪、號令山河的權力。
更仿佛是要把那長達百丈的巨大戰艦,攥在自己這小小的掌心之間,不得逃脫。
破裂老人一抓之後,在海底濁流之間,誕生、漂浮的所有熒光,倏然彙聚,萬萬千千,數不勝數,無窮無儘似的,朝著那百丈戰艦,激射過去。
這些螢火蟲一樣渺小的光點,在海水之間移動的時候,也沒有發出太大的響聲,看起來就算數量再多,也根本就柔弱無害。
然而,下一刻,簡直就像是要把心肝全部震裂開來的音量,就從保護罩上傳到了戰艦內部。
戰艦上,那些來自西大陸的士兵,隻覺得有恐怖的音量錘擊了自己的耳朵,在一瞬間之後,一切又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能夠看到,每一點比芝麻還要渺小的光點,碰觸到保護罩之後,都會炸開有一個水桶那麼大的光球,萬萬千千的爆炸光團,像是無數的葡萄一樣擁擠在一起,攀附在保護罩上,生生滅滅,幾乎包圍了整個戰艦。
可是他們聽不到聲音,隻是看著看著,在安靜之中覺得眩暈,便一個個跌倒下來。
有汙血從他們雙耳之中溢出。
這些人已經全部都被震聾了。
這個時候,海麵之上也有一團隱隱的火光爆開,那是裝著火藥的一艘木製大艦炸開了。
但是令海麵上那些軍隊悚然或歡呼的龐大爆炸場麵,跟海底之下正在發生的這一幕相比,規模至少要小了五六倍。
不過,在冰棺之中溢出的灰藍氣流加持之下,這非金非石的百丈戰艦竟巋然不動,雖然整個保護罩顫抖不休,甚至不斷向內凹陷變形,卻始終沒有真的被破開。
高擇言驚駭而激動,擔憂又歡喜的看著眼前的場景,滿以為這樣的場麵還要堅持一段時間。
一眨眼後,他驚覺前方那具立著的冰棺已微微一震,從甲板上浮起了少許。
冰棺之內朦朧的人形,根本不能動彈,卻有一隻由灰藍之氣構成的,虛幻的手掌抬起,從中一下拍出。
半虛半實,如煙如氣的掌力,向左右、上下拉伸,化作兩道璀璨光芒,迎風便漲,水乳交溶似的透過了保護罩,形成一個高度接近三十米的奪目標記,豎立在整個戰艦的前方。
這個印記,是一橫,一豎。
橫較短,豎較長,如果按照大齊的文字來說的話,這剛好是一個“十”字。
巧合的是,在這個世界的上古時代,這個印記所代表的含義,也是“十”。
十全十美,十方世界的“十”。
當代七殺教主獨創的——
“周天十法令。”
在戰艦前方,這個豎立起來的十字標記,剛好封住了一個跳躍閃進而至的蒼老身影。
原本,破裂老人勢在必得要擊破防護,把這一件沉沙門的鎮派重寶,和明顯狀態不佳的七殺教主分割開來,分而除之。
所以,這一拳頭已經運起了他在莫名其妙身受重傷之後,當前狀態下,所能提聚的全部氣力。
然而這一拳,打在十字標記上,就像是打在了兩個空蕩的河道上。
破裂老人剛才彙聚起來的滾滾如江流的力量,驟然被縱橫切割開來,一下子就身不由己的被導引進去。
這兩條“河道”一橫一豎,把他的拳力,也分為四個方向,向左右上下,肆意宣泄。
海底泥沙石地,受到這幾股力道全無保留的轟擊,汙濁翻卷彌漫,與海水狂流一同膨脹開來,周圍兩千多米的範圍,在刹那間變得渾濁不堪,且還持續蔓延。
那些原本分布各方的冰棺,如同被龍卷風暴,卷走落葉,全被吸入了這一場亂流之中。
數千年來隨波逐流的冰棺,將開啟漫長歲月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移動。
戰艦趁機一退,混入濁流。
百丈大小的一個龐然大物,在七殺教主的操控之下,仿佛從一頭大象變成了一條小蛇,又從一條小蛇變成了一隻飛蟻。
也許物質上的大小並沒有確實的變化,偏偏就春風化雨似的消去了蹤跡。
相比之下,之前高擇言操控這件法寶的時候,種種動向,真可謂是笨拙到令人不忍入目。
破裂老人這一拳不曾建功,便凝立於濁流之中,腦子裡快速閃過幾個念頭。
‘這人,目前保有的力量並不比本王弱,那為什麼他還不能破棺而出?’
他心中一定,放聲大笑:“風教主好手段,隻可惜這冰棺,似乎是對魔宗有克製之效!”
“看來,我們不管是怎麼淪落到這一步,整體來說,你們魔宗六脈,才是處於下方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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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兄,魔宗六脈如何,還不勞費心。”
溫和有禮的聲音,從每一道濁流之間同步傳來,“你如此歡喜,篤定你方占優,何不感應一下,看這遼闊天地之間,可還有你們星鬥教的正式門徒?”
北堂老人笑聲一滯,眼角的裂縫隨著表情的變化,像皺紋一樣靠攏,他體內將星鬥教種種神奧功法流轉一遍,身上每一條裂縫間,都有霞光閃爍。
“不!不對!”
“豈有此理?!”
片刻之後,他身子忽然縱起,剛才野心勃勃的廝殺念頭,此刻全數轉為另一股洪流橫溢的情緒,舍棄此處戰場。
充滿裂縫的軀體,不顧損耗,衝出濁流,在海水間劃出一道雪白沸騰的痕跡,從幽幽海底,貫射而上。
濁流之中,悄無聲息的百丈戰艦,在千百具飛旋的冰白棺材之間,緩緩移動。
這些冰棺,本來或許還要封存很長的時間,但是,在剛才兩大高手的深層力量觸動之下,其中已經有一部分,也開始出現融化的征兆。
甲板上的冰棺突然轉了個身。
高擇言感覺冰棺中的人好像是正麵朝著自己了,臉上複雜、激烈的神情,在須臾之間全部收斂起來,換成了一副敬畏而不失自重的模樣,一絲不苟的施以金原公國的禮節。
“金原公國大都督,高擇言,奉萬壽之神神諭,前來迎接諸位。”
“諸位,六個是嗎?”
冰棺之中傳出的回應,語調依然柔和優雅。
高擇言卻眨了眨眼,腦海裡忽然湧現出這半年多時間的所有回憶,莫名出現一種自己正在被“翻閱”的感覺。
‘祖師,原來還遠隔瀚海之遙,看來無法在他們破封之前處置好,那……’
風吹休思緒一轉,心中淺笑,‘就送他們一起去熱鬨熱鬨吧。’
百丈戰艦操控著滾滾濁流,如同雲團,攜帶著所有的冰棺,從深絕的海底,向上運行。
………………
嘭!
海麵之上,方雲漢從田懷夢體內掏出了一顆深紅色的魔珠。
樓船邊上的海水裡,忽然透出一片灰藍色的光華。
就像是清晨霧氣濕重的天氣裡,照向天空的燈火光柱。
不過這個時候還隻是黃昏,而且剛才海上還炸了一艘火藥船,火光熾盛,除了方雲漢之外,並沒有什麼人注意到這一片光暈的浮現。
“這是……原來是去了深海嗎?”
方雲漢反應過來了。
水麵以下,如果深度還在百米以內,絕逃不過他的視線,這個高擇言必定是潛入深海地帶。
金原公國這一幫人遠渡而來的任務目標,應該也就在海底。
此時海底顯然已經有不小的異動,方雲漢無暇多想,就要縱身入水。
然而他在閃至這艘樓船邊緣,大半個身體都探出去的時候,忽然又硬生生憑著腳尖的一點聯係,把整個身體拉回,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