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兒,獅兒,你怎可嚇人?”
“快給我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幾個侍女站在正對著那隻獅子的方向,竟仿佛從那頭威猛的獅王臉上見到幾分委屈。
它低下頭去,嗷嗚一聲,碩大的身子便又縮小了。
須臾之間,這隻大獅子就變成了一隻僅有普通酒壇子那麼大的白獅崽子。
那樣威猛的獸,變小了之後,顧盼之間,委屈的嗚嗚幾聲,抬起爪子撓了撓自己的鬃毛,便可愛的令人心都要化了。
眾人都被這番變化驚得呆了,那無題小和尚卻還不滿意,在椅子上跳著,繼續叫道。
“再變,再變,再變。”
小獅子往前一滾,變成一隻小蜥蜴,小蜥蜴向上一竄,肋生雙翼,鱗片變作了羽毛,竟變成了一隻雄鷹。
雄鷹衝向房梁,一個盤旋。
喙拉長了些,羽毛更展開了一些,仙鶴振翅,頂上多出一點嫣紅。
紅鸞館中,其他幾座樓裡的客人也全都被驚動,從院中趕來,有的則憑欄眺望,嘖嘖稱奇,驚歎不已。
仙鶴化作百靈鳥,落在了美婦人掌上,一探身,就啄走了美婦人鬢角的那一朵鮮花。
美婦人呀了一聲,又見鳥兒銜花,繞著她高下飛舞,如同在與她嬉戲,不覺間,已開懷笑出聲來。
眾多客人看著美人與靈雀共舞,也看得如癡如醉。
“好手段啊。”
方雲漢也覺得大開眼界,輕輕歎了一聲。
在他的精神感應之中,這個小和尚扔出去的那根指頭,之後的所有變化,沒有一樣是幻術。
那是實打實的,骨骼與血肉的擴張與變形,幾乎是化作真實的生命。
雖然這些生命變化之後,在力量與穩定上,都已經遠不如之前那根斷指的形態,但光是這血肉之變的神異,物種之間的無縫轉換,已幾乎可稱菩薩手段。
他微歎之後,順口問道。
“大師,你們大夢方醒,身在此間,見過去現在是兩樣人世,卻好像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也不覺得孤獨,惶恐,恨怒嗎?”
尊泥根本沒聽懂他在問些什麼。
無題則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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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起時霧散,風來時,水深藍,中天月在湖,雨下見銀鱗,隻要一切隨緣,即心安處,意念光明,處處可見好風景。”
小和尚如同唱著一首歌謠一樣說道,“反正我還是我,人間還是人間,過去和現在,縱然是兩種天地,也沒有什麼可計較的。”
“好個灑脫的和尚。”
方雲漢身上的歎息驚訝,一掃而空,忽然意氣淩雲似的,拍掌笑道,“不過,孤雀飛舞,終究寂寞,等我來為你尋個玩伴吧。”
剛才大獅子現身的時候,有一個捧花的侍女,踉踉蹌蹌,退到了這邊,之後就一直忘了移位。
青袍道人笑完之後,側身從花瓶裡抽了一束花。
他捧了幾枝花在手,手掌抬高了一些,仰頭順著那花枝,向花朵的方向吹了口氣。
這一氣悠長,吹得如煙如絮,吹到將儘的時候。
方雲漢一鬆手。
那幾枝花就糾纏著飛騰而去。
那些花枝虯結,生長,葉片繁多,凝聚成了一條三米多長的小龍。
花的刺和旁枝,形成了四隻龍爪,最細嫩的藤須,彙聚成了龍尾,葉片覆蓋,疏疏落落的,但也如同龍鱗。
花瓣糾纏散落,如同龍的鬃毛,又有細枝從這些花瓣之間,穿梭過去,在前方構建成了龍頭的形狀。
一條頸上斑白,全身披綠的花木之龍,無翅而能飛,在二樓周邊盤旋。
那隻小小的白雀,受這龍吟一激,又化作了仙鶴。
龍與鶴舞,青碧、純白的兩道影子,從堂中飛到院中,在那些花卉上方,追逐嬉戲。
眾人又是一輪驚歎。
尊泥看著看著,卻低頭揉了揉眼,雙眼酸痛,淚流不止。
在他眼睛裡麵,那條花木之龍,更像是一道蜿蜒飛舞的劍痕,犀利無比,肆意翱翔,清靜自在的韻律根底中,是一股傲嘯風雲的狂放。
不時發出悅耳鳴叫的仙鶴,卻是莊嚴沉肅,祥和而內斂,仿佛在空中布下一道道柔軟的法規,又總被那條龍斬破。
“原來這就是天地之橋,把與天地之氣的溝通,完全固化下來,就像是形成呼吸一樣的本能。”
“這樣異化之後的血肉,就算隻是一根指頭,脫離了主體,也能吞納天地之氣,自成一體,達到凡俗生物無法形容的成長。”
這是方雲漢的聲音。
接著是無題小和尚的聲音,稚嫩的童聲也莊重起來,但仔細聽的話,還是會覺得漫不經心,懶懶散散。
“然,這種固化於每一分血肉肌理之間的納氣本能,本出於我,縱然脫離了身體,其意誌仍然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才能活躍良久。”
“你卻能夠把一件跟自己沒關係的東西,賦予短暫的靈性,殊異之道,看來漫長歲月後,已彆有天地在人間。”
同坐在一張桌子上的其他兩個人的聲音,在尊泥的耳中變得模糊而遙遠。
除了他之外,其他客人則更是根本聽不到這場對談。
“小和尚的修為,令人讚歎!”
“小道長的心誌,叫人驚豔。”
天地之橋,求諸於內,與大世界的溝通,終究是為了補足自身小天地,最後仍是在開發、補全向內的種種玄奧。
練虛境界,心神向外,以自己的意誌觸及自然的律動,加以參悟引導。
這兩條道路,如果到了足夠高的程度,或許是殊途同歸,但現在,顯然是具有截然不同的特性,也各有千秋,難分高下。
但,方雲漢自己和他見過的那幾個人,入練虛一共才幾個年頭,而天地之橋……這些人到底在其中已經浸淫多久?
雖有多重思慮如輕紗拂動,方雲漢再去看那龍飛鶴舞之時,臉上卻是在笑,他也是發自真心的在笑。
“哈哈哈,看來這一場戲法,足夠抵上兩倍的飯錢了。”
“不過,大師,你們真的要在這裡住上兩個月嗎?”
無題小和尚在椅子上跌坐下來,伏在桌上說道:“不是說,方老哥你跟我們很有緣嗎,我還沒想好要住在哪裡,不如,你給我們推薦一下吧?”
方雲漢點點頭,正色溫和的說道:“那好,我一定會讓兩位賓至如歸,不辜負了這一場相識。”
龍吟鶴鳴傳回。
兩隻奇異的生物又飛回堂中,在大堂上空盤旋著一碰,頓時零落花雨萬千,披在眾人肩頭,落在他們身前身後。
瑩白的微光一閃,無題小和尚那隻沒人注意到的手掌,恢複了完整。
方雲漢接了一片花瓣,送入酒中,舉杯道:“大師,希望以後每次相見的時候,你我仍能舉杯暢談,隻有花香酒醇,不見齷齪。”
“小孩子不能喝酒的啦。”
無題小和尚倒了半杯茶,晃了晃茶杯,笑著說道,“但是茶雖清淡,香味卻會更加長遠,我用茶敬你。”
叮!
兩隻瓷杯輕輕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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