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穆家侄女……”
這個慈和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山洞之中,聽起來十分洪亮,但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約束包裹著,局限於這個夾縫山洞的範圍。
穆桂英踏出山洞的時候,隻是一步之間,就察覺這個聲音驟然衰落了數十倍,山洞內外一線之隔,卻從聲若洪鐘,變得像是普通老人家的絮語。
站在洞外的這個人,五綹長須,頭發結成道髻,桃木簪橫穿其中,一身雲紋鬆鶴八卦圖道袍,背後負著一把紅漆木柄的寶劍,杏黃劍穗垂下,端的是仙風道骨,慈眉善目。
他看穆桂英應聲而出,笑容更加慈祥,上下打量了幾眼之後,道:“好,好,好,穆家侄女還安然無恙,看來我來的還不算是太晚。”
這洞口本來狹窄,穆桂英站在入口前,便幾乎堵住了整個入口,隻有身體兩邊的縫隙,隱約可以窺見裡麵三個人的動作。
李嫣然扶著暈倒的阿紫,虛竹緊張地注視著這邊。
“你是?”穆桂英問道。
“閒雲野鶴,俗名不足掛齒,不過你還小的時候,我曾與你父親有一番交情,這回聽說穆柯寨的慘事,也甚是痛心。”
長須道人笑容斂去,沉痛說道,“但我既然來了,必定護住你們穆家傳家的那一根降龍木,也好告慰老友在天之靈。”
聽到他直接叫出包裹裡那件寶物的名字,似乎真是對穆柯寨有一番了解,穆桂英卻不為所動。
她抱拳說道:“前輩,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次的事情實在是凶險,前輩既然是閒雲野鶴,俗名都已經忘卻,更不該再涉入俗事。”
“遠道而來的恩情我會銘記,日後祭拜父親時,也必會提及,但還是請回吧。”
長須道人雖被拒絕,不以為忤,撫須說道:“看來穆家侄女,還是不信任我,也罷,你我若要敘舊的話,也得先把這些窺伺之輩驅散了再說。”
他話音一落,背後寶劍無風自動,驟然出鞘,化作一道昏紅烏光,快逾奔雷,耀若電閃,如同長虹破霧,直貫山崖之上。
劍光已經沒入山崖上方的青翠之間,一聲撕裂長空的鳴嘯,才從長須道人背後傳開。
一道淡淡的軌跡浮現,如同空氣的傷痕,初時隻有一線,漸漸擴張,翻卷如煙。
從長須道人的劍鞘,延伸到山崖上方。
噗!
崖壁上方落下一道人影,摔在狹窄的洞口右前方,離穆桂英隻有幾步之遙。
那人是仰麵摔下,可以看得出,是一個穿著粉紅衣衫的年輕人,手裡扣著幾隻形如藥瓶,又有尖錐鋒芒的奇門暗器。
他應該是躲在山崖上試圖偷襲,隻不過還沒來得及出手,已經被一劍貫穿心口。
那一道撕裂胸膛的傷痕,粗達半尺,傷口邊緣外,都被一股力量封住,甚至沒有血液流出,十分可怖,完全看不出來是一柄薄薄的利劍所致。
而那把劍,現在已經回到長須道人身邊,懸停不動,劍尖朝下,沒有沾上一滴血。
原來此劍不是隻有木柄紅漆,劍身也是一種同調的暗紅,透發出類似於塗了紅漆之後,又被盤玩過許多年月的溫潤光澤。
乍一看起來,仿佛整柄劍都是木製的,隻是劍身開刃的地方,那薄而通透的冷光,還具備一份獨屬於金屬的冷冽。
穆桂英看著那具屍體。
“這人卻並非是星宿派的。”長須道人又道,“其實如今湧來終南山的人馬,可以分作三類,一類自然是追殺而至的星宿派門人,第二類是如我這般古道熱腸,特來相助。”
“還有一類則是膽大包天,要從星宿派麵前,虎口奪食,搶走降龍木,投往他方,用作晉身之階。”
長須道人的視線往山洞內瞟了一下,“你身邊似乎有一位小姑娘對星宿派的追蹤手段,極為了解,一時可以甩開他們,然而對這第三類人來說,卻不怎麼管用。”
“入了終南山之後,你們已經露了蹤跡,光靠逃亡,是幾乎不可能甩脫這類人了。”
說話間,他猛然一甩袖。
那把懸停的寶劍,又化作一道烏紅光華,電射而去。
這把飛劍,所向披靡,沒入叢林之間,轉折如意,一眨眼之間,已經數次閃爍,橫貫南北,從普通人接近地麵的高度,突然拔升,射穿樹冠,又異常靈動的折射向地。
一棵棵數人合抱的參天大樹,也不能對劍光造成任何阻礙,反而是隱藏在那些樹蔭、樹梢的人,兵器揮舞間,有那麼幾個能捕捉到劍光去向的。
但他們的兵器有的被飛劍削斷,有的擋出了火花,卻還是立足不穩,不得不驚險閃避。
嗡嗡!
片刻之間,長須道人背後,兩百米有餘的半徑以內。
一個占據了深穀大半麵積的扇形區域,已經被這把飛劍來回穿梭數次,徹底掃蕩了一遍。
叢林之間傳出一片片“哢拉拉”的斷裂聲響,幾多古樹主乾上多了臉盆大小的洞口,斷折傾倒,樹枝刺入濕潤的泥土之間。
十幾道身影從隱蔽的地方躍出,分布於四麵八方,凝望著那把飛回長須道人身邊的寶劍,個個心驚膽戰。
他們身上都有傷損,但卻還算是幸運的,另有二十餘人的屍體,已經在古樹傾倒之前,砸落在林中落葉之上。
“噓呼——”
長須道人徐徐吐氣,頭頂蒸發出幾縷白煙。
他憑一氣馭劍而去,變化百轉,更是斬殺二十餘人,與人兵器碰撞十多次,這麼長時間都不曾落地,也不曾回他身邊重新補充真氣,著實已經不像凡俗劍法。
林中幸存的十幾人,不乏有劍術名家,手中配劍也是削鐵如泥的名氣。
隻是跟長須道人展露出來的手段一比,回想往日那些斬首剖心、近身廝拚的劍招,就覺得從前研究的招式變化再精妙,也屬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一個黃發老者顫聲道:“這樣的手段,莫非已是古劍俠、劍仙一流?!”
“嗬嗬嗬嗬!”
叢林更深處,一道如豺如梟的聲音,尖利嘶啞,難聽之極,遙遙傳來,音波衝裂碩大的葉片。
“天外逍遙,馭劍神通,原來是明教四方尊使之一的混元道師包道乙。”
“難怪一現身就肆無忌憚,大殺四方,明教的威風煞氣,本來就還在星宿派之上,又有什麼好顧及的?”
“其實不敢勞您動劍,混元道師一報上名號,咱們這些敢跟星宿派爭寶的亡命徒,也隻好屁滾尿流,落荒而逃了。”
在幾個月之前,大宋境內的人們,還有一個共識。
——星宿派這樣的邪魔外道,縱然行事囂張,凶名在外,也隻是因為惡毒的人更容易揚名,殘酷的手段更令人心驚。
若是論到真正的實力,則,星宿派最多隻能在大宋江湖,排到第五。
神秘莫測、馭下有術的靈鷲宮,雄踞東南、勢若吞天的明教,千年傳承的少林,創立三十載卻已達到鼎盛的全真。
此四者,真實底蘊還在星宿派之上。
第(1/3)頁
第(2/3)頁
當然,隨著數月前的少林覆滅一戰,眾多江湖人都知道他們看走了眼。
星宿派的威名,已經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但,明教明尊方臘以下,有四方尊使,二十八將,都曾是顯赫一時的頂尖高手。
而丁春秋破門滅派,吞並所得的各方分舵舵主,大多都不是原本的掌門,威名、實力自然都要遜色幾分。
二者相比,星宿派就顯得根底有些不夠紮實。
隱藏林中的這個人說的幾句話,本來是有道理的,可是,他挑在這個時候,出言挑明了包道乙的身份,口稱不敢,卻又不急著離開。
恭維之中,其實就暗藏了一股挑釁的意味。
長須道人慈祥麵目上,又自勾勒笑意,溫聲和氣的說道:“是神手大聖鄧車吧,我聽說你投奔了襄陽王,早該去享清福了,怎麼也到這終南山苦寒之地來行走?”
“王爺門客,當然也要為王爺分憂。”
神手大聖鄧車的聲音,好像是從一種非常潮濕蠻荒的地方傳出來,把蠻野的潮氣也帶給所有聽到他聲音的人。
“襄陽王殿下,聽說降龍木與宋遼戰場有關,結果保有降龍木的大宋百姓,居然被江湖邪道追迫,不由得憂從中來,食不下咽,即刻要我們啟程,來確保降龍木的安全。”
這個神手大聖,自己也是在開封府留了不知多少案底的人物,若說是江湖邪道的話,他必有一份,現在竟然也能說出這番冠冕堂皇的話來,看來是在王府呆久了,學到了幾分虛偽。
長須道人心中暗自譏笑,不無嘲諷的說道:“襄陽王居然有這樣赤誠忠心,真是感動上蒼啊。”
“何止於此。王爺聽說楊六郎連失六城,憂疾如焚,數個月前就已經向朝廷上書,自請為監軍,不惜以千金之軀犯險,天潢貴胄之身,親臨前線,鼓舞士氣,為大宋儘忠。”
鄧車聲聲震亂枝葉,內力如波,層層從叢林深處催生霧氣,湧動而來,話鋒一轉,“降龍木若不能送到王爺手上,在場的都是大宋的罪人。”
“包道乙你身為明教尊使,在江湖上作威作福也就罷了,來壞朝廷大事,莫不是明教真有大逆不道、造反的念頭?”
他們兩個幾句對談之間,儼然已經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仿佛降龍木的歸屬,隻取決於他二人的意思了。
林中那十幾個人雖然臉色難看,卻也已經認清事實,有這兩個人在,他們今天不可能成功。
眾人相隔甚遠,眼神互換之間,已不約而同,展開身法,動身逃逸。
包道乙清喝一聲,劍指與懸空劍柄,差之毫厘的一擦而過。
那把寶劍被他這一擦一引,劍身顫抖之間,分化出一重重遊離的影像,零零碎碎的散射出去。
他的馭劍神通,可不僅僅是飛劍刺擊那麼簡單,剛才連續轉折的劍光穿刺,隻是最直白的一種運用。
這時候,十成功力的馭劍神通展開,念動劍出,奪命斷魂,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噬東投西,厲戰八方。
瞬息之間,滿空都是劍影紛飛,更可怕的是,這些分光化影的劍芒,每一道殘影,都具備真實的殺傷力。
成百上千的劍影羅織,組成十幾條朦朧不清的飛龍,繞樹斷樹,遇石斷石,飛空破霧。
攪得如雲茂盛的枝葉破裂,天光乍泄。
劍影一放即收。
陽光照射下,十幾個人在不同的方位,保持著不同的奔逃姿勢。
“我明教中人做事,什麼時候理會過江湖風評,不過,降龍木這樣的至寶,來曆成謎,去向,也不妨做一個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