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有兒子背老娘,兄弟背姊妹的。
江貴和盧悅新婚燕爾,正是容易被打趣的時候。
眼看盧悅還沒如何,江貴整個腦袋都快給羞紅了,更是惹得一串笑聲。
唐大強也下船背了鐘春霞,三人在船上一起扒蟄,扒出足夠的數量就倒進竹筐裡,鐘洺拿過扁擔,兩頭挑起送去岸上。
棚子裡灶頭旁,他讓負責煮蟄的唐鶯往後站站。
“彆讓熱水濺了你。
“好,表哥你也小心些。”
唐鶯依言避到一旁,鐘洺方才上前將兩大筐子蟄頭倒進去。
海蜇渾身都能吃,除了蟄皮不用水煮,直接用鹽和礬醃以外,其餘的蟄頭、裡子、腦子等都要煮過方能定型。
兩筐倒空,挑著空筐回船,灶前實在太熱,出來後海風一吹,反而多了幾分涼爽。
鐘洺呼了口氣出來,剛要往前走,衣裳就被拽住了。
他低頭,看見小弟笑嘻嘻的小臉,當即也跟著笑。
“你怎在這處?彆亂跑,當心燙著,你阿雀哥呢?”
“表哥,我在這呢。”
唐雀跑過來,呼呼喘氣,順道告小狀。
“小仔見了你就一頓跑,我差點沒跟上。”
又問他爹娘是不是在船上,鐘洺點頭。
“這幾日就是這般忙,你們彆進棚子也彆下水,在岸上玩,也彆跑遠了,我們來往能看見你們就放心,看不見少不得擱下活去尋。”
唐雀拉著鐘涵乖巧應是。
鐘洺空不出手摸摸小弟的腦袋,繼續往船上去。
再度踩進海裡時,瞥見斜前方有個小哥兒,正自己肩挑扁擔,艱難地往船的方向走。
看他打扮,就知是個沒嫁人的,左右卻也沒個兄弟在,本身生得瘦小伶仃,但凡一個浪頭過來,身形就難免晃上個幾下。
周圍有不少人,也有不少船,沒一個上前搭把手。
兩個彆家小子鬨騰著前進,路過鐘洺身邊時被他聽到,這兩人正拿小哥兒取笑,擠眉弄眼道:“你小爹正給你說媳婦,你不如去背那災星一回,晦氣是晦氣了些,好歹也是個哥兒不是?說不準他哭著喊著要嫁你。”
“你怎不去,昨個還說夜裡做夢都在摸姐兒的小手,看你是憋得很了,你現在上去,不止能摸手,彆的地方怕是也能……”
話是越說越葷,鐘洺長腿一邁,越過他們去時,認出是賴家的小子。
賴家和鐘家,兩家從上一輩起就多有不對付,這倆小子和他們爹一樣,生得賊眉鼠眼,其中一個下巴上還生個痦子,都管他叫賴痦子,不比水耗子好看幾分。
什麼醃臢玩意,大白日隨便逮著人就說些下流話,他聽著都覺臟耳朵。
鐘洺“嘖”一聲,仗著肩寬臂長,故意把扁擔往後一捎,正杵在賴痦子胳膊上,把他推了在水裡推了個踉蹌。
兩小子剛剛說得火熱,沒注意前麵的是誰,當即不滿道:“誰啊?走路不長眼!”
“我這人走路霸道,最是煩磨磨蹭蹭擋路的狗,怎麼,有意見?”
鐘洺擰過頭,掃了二人一眼,語氣冷硬。
他個子高,身形頗魁梧,賴家小子認出是他,默默咽下口水,腦袋都往脖子裡縮了兩分,哪裡還有半分氣焰。
鐘洺哼笑一聲,懶怠多給這兩個醜了吧唧的慫貨眼神。
膝下涉水,複走了幾步,餘光瞥見那哥兒還在獨自費勁往前挪。
非親非故的,他本不欲多管閒事,奈何沒多長的工夫裡,小哥兒已經跌水裡兩回,成了落湯雞,惹來哄笑一片。
第二回扁擔落水,筐子脫鉤,浪花一打,直接走遠,好巧不巧到了鐘洺跟前。
鐘洺沒多猶豫,抬腳擋了一下那筐,彎腰撿起,往前走了兩步,又撿回扁擔,湊在一起還到了小哥兒麵前。
“你的,拿好。”
這哥兒此刻滿頭滿臉都濕透,衣裳都緊貼著身子,顯得更瘦。
一雙大眼睛忽閃兩下,目光怯生,鐘洺一下子認出,這是在江家吃席麵那日見過的人。
“多謝你。”
哥兒低頭接過筐子,出聲道謝,因此露出頭頂一個小小的發旋,夾在泛黃的細發裡,風一吹過,和北地秋後的枯草似的晃了晃。
兩人靠得近,都站直了身,鐘洺發覺對方的個頭堪堪及自己肩膀,簡直一隻手就能拎起來,怪不得在浪頭裡站都站不住,活像長這麼大沒吃過飽飯。
也正是在這時,他注意到對方的左手小指處捆了一根舊麻布條,被水浸得早就濕透。
尋常人除非受了傷,誰會把手纏成這樣,真不知劉蘭草是怎麼想的,手上傷了還讓人來做這扒蟄的活計。
扒蟄、礬蟄,又是海水又是鹽的,怎麼能好受。
就是不知村澳裡人人對其避之不及,究竟是出自何故。
他真是長久不在家裡久待了,好些事情都搞不清楚。
當然,好像也沒必要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