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正差點教他砸了腳麵,往後急退,喉頭一哽,試探道:“鐘洺,你看你東西也找回來了,人呢也吃了教訓,這件事不如……”
鐘洺直接打斷他的話。
“小時偷針大時偷金,這等道理三歲娃娃都知道,裡正怕是也不用我個後生來多嘴。”
裡正老臉一紅,麵上卻還要擺出一副裡正的架子,似有不耐道:“好,你本事大,你來說說該如何處置!”
“簡單,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衙門自有律例,凡有偷竊者,偷得越多,挨得板子越重,我今日丟的已有二兩,裡正不妨再問問村澳裡彆的苦主,看看加起來,能不能給馮寶湊個整。”
鐘洺麵色淡然道:“若是裡正嫌麻煩,不願往鄉裡走一趟,我也可以代勞。過去常在鄉裡走動,雖說不算什麼人物,但論起來也有幾個說得上話的人。”
裡正一聽,這還了得,鄉裡那些個官差素來是看錢下菜碟的,鐘洺見識廣,壓根蒙騙不得。
況且若是這小子發了狠,給那抽板子的衙役塞串子銅板,讓人家往重了打,打去馮寶半條命去,自己必定讓那麥婆子纏上,永遠得不了清淨!
他當即改了口。
“我既是白水澳的裡正,此事自該我來出麵。”
“那就有勞裡正。”鐘洺不鹹不淡道。
隨即低頭看了馮寶一眼,末了,不屑地移開視線。
事已落定,裡正很快被過去也被馮寶偷過的人家給圍了,有人曆數自家丟了什麼,定要讓馮寶多挨幾板子,還有人衝到麥婆子麵前,要她家掏錢賠補自家損失。
麥婆子哪裡願意,當即逮誰罵誰,連裡正的祖宗八輩都讓她罵了進去,離她近的都被她啐了一臉唾沫,還有倒黴的讓她往臉上劃了道子。
有那脾氣硬的,怎樂意吃這個虧,當即上去還手,一群人纏鬥在一起,你扇我巴掌,我扯你頭發,拉架都拉不過來。
亂到這個地步,已全然沒人在意鐘洺和蘇乙去了何處。
鐘春霞從人堆裡擠出來的時候,尚且一臉怒氣,好在她躲得及時,沒沾上那老貨的口水。
她打量一圈,本想叫上鐘洺一道回去,走了幾步,遠遠看見她那大侄子和個小哥兒在一起,觀小哥兒衣裳的顏色與身形,倒是像足了蘇家乙哥兒。
聯想到這小哥兒先前站出來替鐘洺說話,若不是他樂意當這個人證,裡正怕是還能繼續和一回稀泥,說來鐘洺合該好好謝謝人家。
她也是年輕過的,有些事一看就懂,遂也不湊上去喊人討嫌。
鐘洺豈知自己在做的事,已全然進了二姑的眼。
剛剛人一鬨將起來,他第一反應即是扯著蘇乙避開,不然卷入其中,單薄的哥兒怕不是會被擠成一片海帶。
因此他們站的地方,已不是船與船之間的木橋,而是岸上僻靜處。
“剛剛多謝你,若不是你肯出麵,此事沒那麼容易解決。”
裡正長久以來對馮寶的包庇,白水澳無人不知,蘇乙站出來作證,假如不幸和往常一樣沒有結果,過後未嘗不會挨馮寶和麥婆子的報複。
可他還是站出來了。
鐘洺發覺,自己過去錯看了麵前的小哥兒,他寡言、沉默,但並不懦弱。
他在劉蘭草一家麵前的忍讓,大概確實源於所謂“克親”的說法,心有愧疚使然。
而不是因為他是一塊麵團,隨便人揉搓拿捏。
“我既看見了,自然要出來說的,不然那些人多半要誤會你。”
鐘洺在白水澳許多人的眼裡,還是從前那個遊手好閒的後生。
哪怕人們知曉馮寶不是什麼好東西,依舊會責怪鐘洺不該上來就不問青紅皂白地打人。
又或者在這些人眼裡,是非根本不是最重要的。
就像他們喊自己災星,處處排擠,也僅僅是因為彆人都這麼說而已。
鐘洺說他不是災星,那麼他便不是。
每次想到這句話時,蘇乙總會找回一些力氣。
向前走的力氣。
活下去的力氣。
……
“所以我要謝你。”
鐘洺垂眸看向蘇乙,因為離得太近,他第一次發現了小哥兒孕痣,原是生在右眼的眼皮處,偏眼尾的地方,顏色黯淡。
盯著一個未嫁哥兒的孕痣看太過失禮,鐘洺用手指欲蓋彌彰地蹭了一下鼻子,轉而道:“我要去鄉裡一趟,趁早把龍蝦賣了,你可有什麼缺的東西需要捎帶?”
他咳了一嗓,不太自然道:“就當是我的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