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乙本在埋頭挖這一片沙子裡的沙蟲。
沙蟲物如其名,長得像沒毛的肉色長蟲,看著惡心極了,哪怕是海邊長大的水上人,不經意間挖到了也要爬一身雞皮疙瘩。
然則雖然長得惹人厭惡,卻味道鮮美,煲湯還是一味藥膳,在圩集上能賣個好價。
對於能賺銀錢的東西,蘇乙都不怕,他打著趕海的說辭離了船,特意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掘沙蟲。
因沙蟲離了水也能活,挖出來之後,蘇乙會尋個地方藏著,明日去圩集上賣蝦醬時一並帶走,多賣的銀錢是他自己的,劉蘭草不知道,也就不會與他算賬。
沙蟲棲在沙子裡,打洞的本事極厲害,拿著鐵鏟,常常挖上好深才能尋到一隻,蘇乙風寒未愈,多少有點體虛,沒挖幾下子就出了一身汗。
又是一鏟子下去,沙子揚上來,蘇乙總算看見了沙蟲洞。
他蹲下去掏了一把,一隻沙蟲被提溜出來,在空中扭來扭去。
“蘇乙哥哥!”
不遠處一個麵生的小娃娃腳步噔噔地跑來,白水澳裡從沒有人這麼稱呼自己,蘇乙詫異地看去,正好瞧見小娃娃跑得太急,險些絆倒,他伸手接了一下,倒是忘了另一隻手裡還捏著沙蟲。
鐘涵好容易站穩,笑盈盈抬頭,欲和蘇乙打招呼,眼前卻先冒出一隻大蟲子,他刹那間嚇呆,話都說不利索。
“蟲,蟲……”
“喵!”
蘇乙還沒搞明白這到底是誰家孩子,就見小娃娃身後的背簍裡鑽出一個貓頭。
毛色灰裡透黑,大耳朵,綠眼睛,可不正是被鐘洺抱回自家船上的小雀貓。
鐘洺緊走幾步到大小兩個哥兒跟前時,蘇乙已經把沙蟲丟遠了,正語氣抱歉地同鐘涵道:“你是鐘洺的小弟是不是?我不是有意嚇你,方才太著急了。”
而多多正流連於兩任主人之間,這邊蹭蹭,那邊聞聞,忙得不亦樂乎。
乍見鐘洺,蘇乙如同等來救星。
“你快哄哄你小弟,他被沙蟲給嚇著了。”
“沙蟲?哪來的沙蟲?”
鐘洺沒搞明白此處發生了什麼,剛剛鐘涵跑得快,一溜煙就遠了。
鐘涵皺著一張小臉指向不遠處的沙子上,鐘洺順著看過去,見一隻大沙蟲正撅著屁股打洞。
他哭笑不得,“你個水上人家的哥兒,還怕這個?”
說罷走過去,把沙蟲拎起,就要往小弟眼前送。
鐘涵哪能想到沙蟲剛被丟走,又被大哥撿了回來,他大叫一聲,就近往蘇乙身後藏。
蘇乙怕他摔倒,伸手朝後護住,對鐘洺這副孩子氣的表現很是無奈。
“你彆嚇唬他,他是真害怕。”
鐘洺也看出來這點,笑著收了手,同小弟道:“大哥不嚇你了,這就把它扔了。”
沙蟲值錢,真扔了讓它再逃回沙裡多可惜,鐘洺覷一眼周圍的一堆沙坑,和旁邊的鐵鏟,就知道多半是蘇乙辛苦挖出來的。
他就近找到木桶,把沙蟲丟了進去,湊前一看,裡麵已有十來隻。
他回到兩個哥兒麵前,衝小弟舉起手“以示清白”。
“真的扔了,沒了,你看。”
鐘涵這才信他,扭扭捏捏地從蘇乙背後走出來。
蘇乙淺笑著看小哥兒重新湊到鐘洺身邊,足見兄弟倆的關係好。
“你這邊的收成還挺不錯。”
鐘洺拍去手上的沙子,同蘇乙道:“不過怎麼來做這個活計,費勁得很。”
“不就是因為費勁,這玩意才賣得上價錢。”
蘇乙想了想,還是說下去,“價錢上去,我也能多留下幾個銅板。”
鐘洺有些意外,“你那舅母還肯分給你銀錢,我當她是個隻進不出的。”
“給的不多,但總還是有一些,所以要想多留,就得瞞著她。”
蘇乙說得含蓄,鐘洺卻是一點就通。
“這般是對的,哪怕暫時離不得那個家,能攢些傍身的銀錢也好。”
除此之外,他沒再多問。
以他和蘇乙的交情而言,蘇乙能說出這些,已是對他的信任。
垂眸看向幾步遠外,正在逗貓的小弟,不知這孩子聽進去多少,又記住多少。
“我會囑咐小仔,讓他彆出去亂說。”
就衝這份周全,蘇乙便知自己沒信錯人。
想來也是,能對一隻小貓善待有加的,會對自己一個名聲不好的醜哥兒伸出援手的……
不會是壞人。
“他叫小仔?”
他看向鐘涵,後者察覺到視線,仰臉笑了笑,露出兩邊的小酒窩。
“叫鐘涵,我們家裡人都叫他小仔。”
他招招手,“小仔,把多多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