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山海經·大荒西經》雲“西海渚中有神,人麵鳥身,珥兩青蛇,踐兩赤蛇,名曰弇茲。”
郭璞的注提到“弇山,弇茲山,日入所也。”隨後郭璞又注引《穆天子傳》曰“天子遂驅升於弇山。”
夷怪虛蜃之螺從九天隕落的時候,弇茲山居住的弇茲氏族仍處於母係社會,隨著夷怪長生之秘被參悟研究,部落女首領也演變成古代傳說中,保管著不死藥的西王母。
由於這個部族發明了用樹皮搓繩技術,又擅長觀星測定、巫術醫藥,後世從中還演化出了傳軒轅兵法的九天玄女、傳皇帝養生術的、天河織布的織女等等。
直到周穆王十三年即公元前989年,周穆王率領七萃之士、乘八駿之車西行,到達昆侖之丘群玉山,仍然見到了這位史前便成名的不死母神,並與她宴飲酬酢。
宴會上的周穆王,自然提出求取不死藥,可西王母告訴他,昆侖山仙界的不死傳說正隨著族人凋零,此刻已經走到了儘頭——因為在公元前兩千兩百年的帝堯時期,西王母已經請求射術絕人的大羿,帶著不死之藥離開了昆侖山,打敗盤踞在疇華之野的怪物鑿齒,將不死仙藥永遠埋藏了起來。
邋遢道人的思緒還在流動,江聞卻赫然感覺腦袋裡奔雷炸裂。
經曆過空穀龍吟事件的他,自然知道所謂的疇華之野不在彆的地方,就是指這武夷大山;大羿打敗的鑿齒也不是什麼怪獸,而是閩越王城中不死不滅的鑿齒之民。
因此堯帝時期的大羿一路相東南,最終按照西王母之命,竟然是將不死之藥藏在了這縵亭峰的石罅之下!
按照如此推測,難道邋遢道人認為西王母的不死之藥,就是麵前的這個夷怪——虛蜃之螺?!夷怪在縵亭峰上以仙霧不斷重演的仙宴畫麵,難道就是牠親眼所見,幾千年前的西王母在昆侖山上,分贈諸侯不死藥的隆重畫麵?!
江聞悚然而驚。在讀懂夷怪種種描述之後,連原本心如鐵石的他也忍不住產生了向往,握劍的手越來越猶豫。
大羿之所以能從西海昆侖山一路打到閩中武夷山,所率領的很可能就是一支,全員複返先天之體,壽數可以千年計算的無敵軍團。
如果江聞能研究出西王母長生不死藥的秘方,或許也能活到千年之後——不、甚至不需要千年,隻需要等待不到四百年,或許他就可以回到那個熟悉的時代了!
人皆有私欲,誰也不能否認這些情緒的存在,江聞在幻象中看見來到過這裡的人中,儒道佛醫有之、隱士遊俠有之、清客方士有之,即便是有道之人如白玉蟾、張三豐,在這裡也會漸生出保留人間長生之路的惻隱之心。
江聞動作猶豫了起來,此時王莽的頭顱近在眼前,劍鋒卻始終朝著地麵。
就在猶豫間,北鬥七宿已經進入了高天之中,左輔右弼兩顆暗星慘淡陪隨客座,而原本明爍放光的北辰星已經無力維持,轟然西墜。
夷怪也去觀察到了這一點,龐大的身軀仿佛脫去了沉重的負擔,猛然籠罩上一層瑰怪的色澤,吐出的紅霞仙霧也越發濃烈,直逼石罅下的江聞。
此時石壁上飄飛的虛線詭仙,愈加肆無忌憚地散撥著混亂,想要拉扯住江聞的身體。崩壞的線段明明隻是從影子上擦過,卻能無視距離地消失又出現,在江聞身上留下一道刺骨疼痛的傷口。
江聞猛然發現自己的身體,逐漸變成了崩壞的線條的一部分,青銅古劍不受控製地掉落在地。
自身時間和空間的坐標正如野馬般絕韁而去,隻有靈魂順著滾燙的繩索向前飛奔。“虛仙界”之後晦暗不明的事物一件件向他飛來,想要堵住返回理性世界的唯一通道。
在這片恐怖的景象麵前,理性已經成為了最奢侈的東西,若是等到“虛仙界”的圖景在江聞麵前全部展開,他預感將見證宇宙蘊含的全部恐怖,自此之後連春日的天空和夏季的花朵,也將是致命毒藥,於是他隻能選擇和虛線詭仙一樣,徹底脫去人類的膚淺形態,投入這片混沌的空寂宇宙……
………
夷怪虛蜃之螺陰險地等候著,就像等候之前所有的獵物那樣,依靠打開的仙門中的虛線生物,將獵物拉入自己的口中。
被張華誤送回的王莽頭顱中那殘缺不全的一絲太上步星升綱籙,已經讓牠找到了回家的方向——那個遠隔無數星係空間、充斥著伽馬射線暴的混沌沸騰星海。
吞噬退化失敗的屍體,能讓牠壯大力量;吸攝量子雲態的生命,能為牠鋪就躍升的道路。牠來自一處怪異的星雲,那裡或許就是神仙居住的九天九天。
牠如今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扇“虛仙界”之門,避免驚動其中沉睡的不可名狀之物,繼續等待著。
就如同蟄伏地下的二十三年蟬,如今的生命對夷怪虛蜃之螺隻是詛咒,隻有升入更高層次,才是牠的最終蛻化的目的。
牠憑借直覺預測到,隻要吞攝了麵前的人類,自己就能更進一步蛻升,甚至直接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
夷怪虛蜃之螺的思維並不複雜,牠的特殊之處在於誕生於昆侖山中弇茲氏,自始至終接觸到的都是人類的思維,因此牠完全可以讀取理解江聞的思維。
此時的江聞渾身傷口,手無寸鐵,劇烈的疼痛讓他意誌都開始了散亂,夷怪甚至讀不出他在想什麼,隻感覺滿是臃雜混亂的東西毫無關聯、此消彼長。
江聞似乎也已經發現夷怪正超乎想象地渴望吞噬自己,但是身處無數思緒掩埋的雜亂頻道,讓他發出的一切聲音都顯得格外微弱。
圓鏡之中忽然狂風大作,虛空混沌的“仙界”猛然掀起波瀾,一頭怪異的東西從深空之中揮翼而來。
它在極速飛行著,外貌不像地球上任何已知的鳥類或蝙蝠,正麵看像頭非洲象,側麵看卻有饕餮紋似的對稱頭部,斜側角度又像是重疊的馬頭。它身上沒有羽毛,取而代之的是潦草虛線鱗片,揮散出的物質很像白霜與硝石,正侵蝕著空間存在的基座,偶爾飛散出來一絲,就化成了劇烈如毒藥的至濃仙霧,在空氣中滋滋作響。
陪伴在這怪物身邊的,是無數個沒有頭部的古怪存在,正以強過虛線詭仙萬倍的方式散發出紅光,渾身都是虛線組成的翅膀和眼睛,展翅震下滿地的死白煙灰,仿佛內心沐浴著狂喜,正在赤誠中燃燒著自己。
“這就是傳說中王母使者,三青鳥中的大鵹嗎?你們想帶我……去哪裡?”
江聞還在被向前拉扯著,原本慌張的臉上卻忽然露出了笑容。
“從來沒有人,正經和你聊過天吧?”
江聞腦中的雜念忽然消失無蹤,澄澈得像是一汪清泉,隻剩下一道洪亮如雷的意念,“我腦袋裡裝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記憶,也難為你讀取大半天了。”
夷怪虛蜃之螺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但獵物距離牠隻剩下幾尺距離,決然不可能有翻盤的機會,因此牠仍未動搖。
“這青鸞和無頭怪物,甚至還有未來的你,應該都是高緯世界的存在吧?就像是二緯生物觀察三維的柱子一樣,俯看是個正圓,正看是長方形,側看是三角形、所以我看它們隨著角度各不相同,甚至徹底無法理解。而它們看我,就能直截了當地看穿了我的一生。所以它們對於我來說是全知全能的東西——比如神仙?”
江聞又笑了起來。
“我承認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有數之不儘的,也有無法克服的軟肋,方才在長生久視麵前徹底動搖了,才會落入如今的境地。我的心境修為和那些活著走出這裡人相差太遠——講道理,甚至還不如元化子那個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