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烏雲密布,仿佛有一場驚世暴雨即將來臨,樹林間早已百獸匿跡千鳥不來,隻因四散的狂風,已經將華首岩上的殺氣,帶至雞足山陰的每一個角落,徹徹底底震懾住了這個周行獨立、詭異奇特的世界。
無數乾麂子已經隨著江聞爬滿了整個山崖,但“妙寶法王”,或者說是摩醯首羅天王,仍舊無動於衷,似乎僅僅是懊惱於選擇的這條路上,為何硌腳的碎石灌木會如此之多。
乾麂子們手足並用的向摩醯首羅天王爬去,突兀而出的兩顆犬齒斜刺在嘴邊,尖嘴似吮似噬地拚命張大,腐屍敗革般的皮膚散發著黯沉色澤,一點一點淹沒了摩醯首羅天王所在的位置,屍海之中,很快隻剩下拉風箱一般的難聽噪音,屍群也因為擠壓更加蠕動臃腫,望之可怖。
“區區朽木。”
摩醯首羅天王低沉的嗓音從屍海之中傳出,漢話中帶著極為古怪的口音,下一秒,乾麂子屍群之中就發生了一場沒有硝煙、沒有塵霧、沒有火光的大爆炸!
不知為何,乾麂子被一種磅礴巨力震蕩而起,忽然間紛紛掀翻離地,化成漫天飛舞的柳絮,無聲的嘶吼也被更加震耳欲聾的沉默所壓製,隻見異狀出現的一丈範圍內,乾麂子屍海毫無反抗之力地就被震開!
在這圓心之中,惟一矗立著的是一尊**上身的人影,隻見他單起右手擎向於天際,雙足穩踏在地麵,左肩微沉宛如擔山,身軀保持著一動不動的穩準姿態。
摩醯首羅天王就這樣屹立不動,時間仿佛在他發力那一刻便靜止,又好像倒流回了他正要發勁的前夕。
從他麵部及胸、腿、臂等部位因肌肉賁張而劇烈誇張的輪廓,無不讓人相隔遙遠地感受到力量內凝、氣勢逼人的雄健威武。透過那怒張有力的肌肉,鏗鏘有力的手勢及無風鼓起的僧衣,眾人眼前所見的不是人影,不約而同幻見到的分明是,一尊擎山執杵遍掃虛空的金剛力士!
場中眾人此時都明白了,摩醯首羅天王之所以用漢話發聲,隻是為了讓他們清楚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摩醯首羅天王自己,以免電光石火般的一切出現太快,讓旁觀者還以為隻是一場偶然。
崩塌無可避免,乾麂子僵硬而枯槁的肢體不斷震動,統統被一種極端而暴烈的力量所壓製,紛紛甩落在了深不見的山崖下。
但自古剛極易折,狂風與暴力擺脫不了身後的糾纏,摩醯首羅天王的金剛力士之姿,也並未掙脫霧路遊翠國的束縛,相反這些宛如蟲絲的血紅物質,瞬間分化出更多線條向他纏繞而來。
在蜿蜒扭曲、宛如蟲口的恐怖中,仿佛有尖利之極的死前嚎叫回蕩著,不停要將摩醯首羅天王吞噬其中,徹底帶離這個世界,而在那鮮紅到既像嫁衣又似涸血的景象裡,似乎有個女子的身影在遙迢招舞,組成了一幅詭異而慘烈的繪卷。
摩醯首羅天王四肢被牢牢捆住,細小蟲絲一旦觸及皮膚,便再度分化出更加細小的分叉,牢牢紮根入摩醯首羅天王的皮膚之中,讓每一處肢體都像毛細血管破裂、淤堵出血一般駭人,縱使摩醯首羅天王有萬鈞之力,也無法從這些槲寄生手底逃脫。
“牝陰而已。”
下一刻,摩醯首羅天王的黑寶冠也湧現出來無數絲線,就像深黑濃密的發絲活了過來,編織成覆蓋他**身體的黑袍。
隻見摩醯首羅天王伸展雙臂,仿佛搖晃著虛空中的鈴鐸,隨後便忽然毫無預兆地,將頭顱折轉了一百八十度,以一種幾乎要將腦袋扭下來的恐怖姿勢,睜大雙眼看向了霧路遊翠國的深處!
此時虛空的震蕩更盛於雙頭神卡冉,攝魂奪魄的鈴鼓之聲,開始無由憑空響起,那扇出現在世間的霧路遊翠國蟲洞,則仿佛遭遇到了強烈的刺激——摩醯首羅天王雙眼放出的光芒,就像是利劍一般刺穿了無數重疊扭曲的空間物質,斬卻數不清蠕動掙紮著的鮮紅蟲絲,霧路遊翠國更像受到刺激一般開始收縮,演化為了狹長的模樣,正如摩醯首羅天王所說形似玄牝之門。
“啊!!!”
正拚死將安仁上人向後拖去的品照,仿佛察覺到了什麼異樣,隨即抬頭睜大雙眼發出痛苦的嚎叫,徑直看向霧路遊翠國。
從他的方位看不清摩醯首羅天王的表情如何駭人,才能將詭譎離奇的霧路遊翠國嚇退,但超越了軀體的牽絆讓他不斷吐血,品照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卻無法阻止鮮血如洪流一般染紅了僧衣——
因為此時不僅僅是嘴裡吐血,品照臉上所有地方都在流血,詭異而淋漓地滾落在了石岩地麵上!
隻有站在崖邊的江聞與駱霜兒,才能夠清清楚楚看見摩醯首羅天王,此時不再是妙寶法王那張器宇軒昂的臉皮,早已經幻化展露出了,要比霧路遊翠國更加恐怖的模樣!
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恐怖。
霧路遊翠國的恐怖,是一種由死亡、怨恨、纏綿、執念所釀成的大哀怨,如果有人曾見死者纏綿病榻多年,最終滿是不甘心而死去的模樣,或許就能在那充血的瞳仁、緊繃的雙頰、猙獰的嘴角裡,察覺到霧路遊翠國萬分之一的恐怖。
而摩醯首羅天王展現出來的恐怖,是生來就被疾病、饑謹、戰亂、災異種種所困,與世間最為可悲可恨之事為伴,最終走入破戒墮落、殺盜淫妄、狂蕩無忌的罪惡深淵,再也無法回頭的恐怖。
這幅法相中充斥著世間最為強烈的忿怒,祂從未見過光明,也從未理解過黑暗,隻因一切眾生注定會被宛如深淵的命運所吞噬,於是法相中顯示出了祂所領悟出的、違逆天倫卻又符合認知的“慈悲”之心!
這幅法相的嘴巴開始驟張,逐漸如同天地般大,他的上唇像天一樣寬闊,下唇如大地般無邊,臉上的三隻眼睛,每處放出的光芒就像太陽般耀眼,他口中發出“吽”聲音,猶如雷聲響徹雲霄,要將霧路遊翠國一口吞下。
原本糾纏住摩醯首羅天王的無數蟲絲,如今已經變成了無法逃離的累贅,血色正從數不清的蟲絲倒流到摩醯首羅天王的烏密黑袍之上,給這身詭異袍服倒染上一絲殷紅。
恐怖尖利的嚎叫從品照口中響起,也從霧路遊翠國的蟲洞裡升出,隨著血色倒流,霧路遊翠國開始變得蒼白無力,試圖收縮合縫逃離這裡,卻因為蟲絲牽引而終究寸步難行。
就在此時,品照竟然跌跌撞撞地衝到了霧路遊翠國麵前,瘦弱的身軀阻擋住了摩醯首羅天王震耳欲聾的雷聲。
出血而失明的雙目看不見恐怖法相,出血而聾聵的雙耳聽不見震天雷音,出血而堵塞的氣管更讓品照即將停止口鼻呼吸,可化為血葫蘆的小和尚奮開雙臂扯斷蟲絲,拚命要將萬千絲線扯離,一切卻都收效甚微,反而是他身上滾落的殷紅鮮血,不斷灑落在霧路遊翠國之上,正為其恢複了一絲的力量。
在這樣螳臂當車的行為麵前,宛如牝陰的霧路遊翠國終於積攢了足夠的能量,蟲洞中再次傳來哀嚎,隨後壯士斷臂般瞬間斬下了蠕動著的蟲絲,化成漫天血霧飄蕩在懸崖邊上,似乎準備逃離。
可蟲絲剩下的部分被品照抓著,因此順勢牢牢吸附住了品照小和尚,隻在呼吸轉瞬之間,就將他徹底吸成了一具麵目猙獰的乾屍,隨後霧路遊翠國帶著這具乾屍忽然飄下懸崖,徹底消失在了華首岩外驟然揚起的枯悴雲霧之中,隻留下一抹若有若無的慘烈血跡。
品照的死來的太過突然,讓江聞與駱霜兒一道瞠目於旁,誰也沒想到這個費勁心思躲避著霧路遊翠國的小和尚,會在這一刻選擇和霧路遊翠國永不分離,兩人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遭遇到了幻覺——或許品照隻是因為失血過多而產生幻覺,癲狂錯亂地跳崖而亡罷了。
傳說每天都有一位羅漢乘雲而來,到華首門朝拜迦葉尊者,這山間瞬息即起、呼吸便散的雲霧,就是羅漢的輕風袖衣,今天不知不覺又到了時間。
摩醯首羅天王身披黑袍倏忽站起,雙目睥睨著看向四方,山穀之中的大霧也緩緩升起,天際的似火驕陽也正欲躍上雲端,而這交相輝映之間,華首岩上竟然綻放出了層層璀璨的佛光,一時間隻見金山晃然,不論魔光佛光、自觀他觀,竟然邪正混雜地融為一體。
這場死鬥不僅存乎於江聞、安仁與摩醯首羅天王之間,如今已經是整個雞足山陰都在與他為敵。
似乎受到某種感召,駱霜兒此時忽然站了起來,雙眼定定地望向了摩醯首羅天王那漆黑如玄天的瞳孔,眼中一道金光難以掩蓋。
二者矗立的身影倒影的天際佛光之中,勝於日月之明千萬億倍,二人的雙目也被這團光芒徹底充斥,神勝於形地進入了玄之又玄的境界。隨即摩醯首羅天王勇猛精進地再次顯露出金剛法相,與駱霜兒雙目中的靈台之神鬥在了一起。
駱霜兒的身影在佛光中呈現白金之色,隨著身姿緩緩舞動,幻化成了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的巨靈之神,以一種狂放凶暴的姿態執戈揚盾奔來,手中銅戈高高揚起,欲以雷霆萬鈞之力擊向摩醯首羅天王——這正是上古之時,那尊索室驅疫的方相之神!
“好厲害的觀想。”
摩醯首羅天王緩緩稱讚道,但在他古怪口音的襯托下,這樣的稱讚也顯得意味深長,他似乎既是在承認駱霜兒的獨到之處,也難免覺得不過如此。
“黑袍金剛,起!”
摩醯首羅天王低吼一聲,黑寶冠化成周身的黑袍無風自起,飄揚在了空氣之中,方才讓人心悸膽寒的恐怖忿怒之相再次生出,絲毫不懼地對著黃金四目的驅疫凶神怒吼。
“白水厲鬼門,開!”
隨著摩醯首羅天王的再次念誦,華首岩上陰風四起,似乎在他身上湧現出了無數被鎮壓的厲鬼邪魔,此時隨著他驅使之命而四處湧動,倒映成天際佛光之中濃到化不開的一縷縷黑色,阻抗遮攔在了即將落下的銅戈之上。
“中陰文武百尊,成!”
以忿怒的黑袍金剛為中心,驅趕九魔鎮壓十厲鬼的白水為壇基,佛光中忽然出現了種種巨大響聲、綻放強烈光明,隻見四十二寂靜尊與五十二忿怒尊因其“自心覺性、現起中有”,佛影逐一出現在了以自身自性修築的壇城之中,占據了天際佛光的全部,居高俯瞰著方相之神!
在這般的詭異境況中,駱霜兒仍與摩醯首羅天王在佛光中死鬥,每一秒都將會是生死攸關!
銅戈金光絲毫不減,鋒銳繼續劈向摩醯首羅天王所化的黑袍金剛,駱霜兒知道一切都是幻覺,自己既然占得了先手,隻要能夠降伏摧毀這具本識觀想的忿怒金剛,就能破解摩醯首羅天王布下的壇城。
轟隆一聲哞響,黑袍金剛左持腦蓋,滿貯鮮血,右舉三股戟,大逞荼毒,左右分彆想要阻擋攻擊,可方相之神的青銅長戈鋒利無比,瞬間就斬斷法寶與手臂,狠狠擊中了黑袍金剛頭頂的黑寶冠!
佛光之中光芒亂閃,但一切都已經太晚了,江聞猜到摩醯首羅天王之所以敢放棄先手而迎敵,是因為駱霜兒出一招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出完三招——在這樣的差距麵前,所謂先手優勢不過是個垂死掙紮的破綻baleq。
佛光死鬥之中,金戈猛然劃破黑袍金剛的外衣,斬斷了黑袍金剛的雙臂,但直至此時駱霜兒才發現,對方除卻被斬斷的雙臂之外,仍有一雙手臂深藏袍中,隻是這雙掌寂靜慈悲地合十呈禮佛狀,此刻因緣衣袍破碎而出世,竟然從四臂金剛化為了二臂金剛。
黑寶冠被一戈擊中的時刻,瞬間放射出了代表圓滿無量智的無窮佛光,極致的本尊淨相直至此時,才從滿是殺戮與忿怒的皮囊之中顯現出來,黑袍金剛這一刻展現出普賢王如來的本相,在放棄摧毀諸天的神力之後擁有總攝諸佛之意,終於成就了圓滿!
“普賢王如來出世,此乃根本摧毀金剛地獄,是你輸了。”
此時的中陰文武百尊齊聲念誦普賢王如來名號,佛光三界同時震動破碎,梵唱間頃刻便摧毀一切外道,一次又一次震撼著方相之神的軀殼。
隨著黑袍金剛蛻變成了這座壇城的主佛,城中四海四洲穩固如須彌大山、金剛世界,竟然就此將方相之神的金戈折斷在了當場!
天際烏雲遮蔽,峰頂佛光頓時黯淡,駱霜兒雙目中的神識斷斷續續,佛光之中的白金身影也趨於渙散,駱霜兒本體也一同向後倒去,幸而被江聞穩穩接住,放倒在了地麵上。
“閣下旁觀許久,不過是想試探我的底細,如今手段都用完,也該到你出招了。”
摩醯首羅天王一語道破江聞冷眼旁觀的用意,站在原地睥睨四野,似乎決心要憑實力掃除一切的阻礙,此時什麼都不放在眼裡。
可江聞卻絲毫沒有動手的打算,見到對方開口說話,江聞的第一選擇不是拔劍相向,而是很有素養地盤腿坐下,與對方隔著十步之遠攀談了起來,語氣神態之親切,怎麼看都像在和遠道而來的友人打招呼。
“在下在江湖上得同道抬愛,得了個名號叫做‘君子劍’,就是因為在下身為翩翩君子,向來動口不動手——還未請教,不知尊駕此行為何而來?”
摩醯首羅天王也盤腿坐下,借用著妙寶法王那張平日裡謙遜有禮的麵容開口說話,周身上下卻透出金剛石一般的鋒芒勇猛,竟然也不再動手,似乎對話語交鋒也有著絕對自信。
“我今日前來,無非是想叩華首重門,拜迦葉尊者。當初世尊拈花,迦葉微笑,我佛弟子欲見要妙,不知此舉有何不妥,諸位又何故阻攔?”
江聞卻狀作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華首石門,又看了一眼摩醯首羅天王,做出非常疑惑的模樣說道。
“拈花微笑?世上竟有此事?”
摩醯首羅天王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這是我佛門的一樁公案。當初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彆傳,付囑摩訶迦葉‘。”
但江聞卻更加遺憾地說道:“這些無稽之談,怎麼能當真呢?”
摩醯首羅天王皺起眉頭,似乎已經不打算搭理這個無知之人,卻沒想到江聞像連珠炮一般繼續說道。
“據在下所知,成書於北宋的《景德傳燈錄》、《祖堂集》,書中尚無此拈花微笑的說法,唯曾提及佛陀‘說法住世四十九年,後告弟子摩訶迦葉:吾以清淨法眼,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正法。將付於汝。汝當護持’之語。”
“我先前借住悉檀禪寺,翻遍大藏經書,也察覺‘拈花微笑’這則故事從未見諸於禪宗燈錄外的佛教經書,分明是後人編纂而出逐步加工,直至南宋淳熙十年的《聯燈會要》,才有了你方才口中的版本。”
“由此林林總總證據,從其建構知其次第,拈花微笑顯然是宋人借用道家‘大音希聲’之意,故意編造出的高深意蘊典故,你又何苦來枉費時間?”
摩醯首羅天王的表情從忿怒漸為深思,最終陷入了眉頭緊皺的模樣,出言反駁道。
“想不到閣下竟然深通佛典,那想必也知道淳熙十五年的《人天眼目》卷五引《宗門雜錄》,提及王安石曾經見到‘’拈花微笑‘……”
江聞哈哈一笑,瞬間接上了話題。
“你說的可是王荊公吹噓,自己曾在內府翰苑偶見《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三卷,不僅看過世尊登座拈花示眾的記載,還特意說此經多談帝王事佛請問,所以秘藏世無聞者?”
“我們暫且不說這樣彎來繞去的引用記載,裡麵會有多少的水份,單說王荊公特意說這部經書被秘藏時,口吻像不像鄉野村夫竄閒話的時候,特意說一句‘這事是我朋友親眼所見’,卻絕口不提這個朋友是誰——像這樣越是打邏輯補丁,就越顯得寫作的人心虛。”
江聞似乎還是意猶未儘,繼續說道,“再說這部《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雖然世所不傳,但在下卻曾經在扶桑東瀛見過這部所謂的‘經書’,其中非但文義淺薄,裡麵還摻雜著中原才有的五時八教判釋、相分、自性分等文字,分明就是扶桑人自唐朝天台宗學佛之後,偽托天竺西人之所做,王荊公縱然雜通百家卻未能專注,偶爾被人騙了也是理所當然。”
摩醯首羅天王愕然許久,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可忽然間的神態卻猛然一變,哈哈大笑了起來。
“閣下果然多聞善辯,我差點也被你所誘變。我今日來此處的目的,又不是勘驗什麼拈花微笑真偽!”
“正如你所說,當初佛陀滅度之前將衣缽交與摩訶迦葉,又由迦葉尊者主持三藏聖典結集,我前來參拜有何不妥?閣下何必辯此白馬非馬之論?”
摩醯首羅天王終究沒有被江聞所迷惑,很快察覺到了江聞辯論的漏洞就是“白馬非馬”,想要靠著“拈花微笑”不存在,誘使對方認為拜迦葉無用轉而離開。
在引經據典方麵一旦失利,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以退為進,當摩醯首羅天王跳出這個爭辯不再執迷於細節時,江聞的目的也就不敗而敗了。
“哈哈,你果然聰辨非凡,可是還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明白沒有?”
江聞不驕不躁地繼續說道,“三藏法師在《大唐西域記》中載:‘迦葉承旨主持正法,結集既已,至第二十年,厭世無常,將入寂滅,乃往雞足山。‘說的是佛滅度之後,迦葉尊者沒有涅槃,而是選擇入雞足山入定,隱覆於山窟後大山自合。”
“可三藏法師所說的這座雞足山,乃是西方天竺的耆闍崛山,隻是因其‘直上三峰,狀如雞足’故而彆稱,其實這山上有很多鷲鳥,真名應為靈鷲山,音譯為耆闍崛!你來此賓川野地又有何裨益?!”
這件事情雖然有些難以接受,但情況非常明顯,兩千年前釋迦摩尼的弟子迦葉,怎麼可能會跑來當時還鳥不拉屎的雲南,選擇守衣入定等待新佛出世?這不是在南轅北轍嗎?
來自後世的江聞非常清楚這件事,同時也更能跳出眼前的局限,客觀看待層累問題。
腳下這座雲南雞足山原名九曲山,在明代以前稱九曲山或九重岩山。直至元明之間的大理奇書《白古通記》一書中,才首先將九曲山改稱為雞足山,佛教史料清晰記載雞足山在印度,孰真孰偽不言而喻。
這也是為什麼雞足山上的寺廟,雖然都自稱源流悠久,實際上卻以悉檀禪寺這樣的新建廟宇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