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上想這些,鄭禾從駕駛艙的前窗裡翻了出去。
角木蛟騎上一個巨大的海浪,走下浪頭的時候,浪潮從柵欄上衝了進來,大量海水瞬間就帶走了鄭禾身上的火焰。
一燙一冷,鄭禾身體一軟,連一個浪潮都無法抵抗,被這個浪打落在地,血出如漿,帶得海水都泛起了微紅。
她的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致,眼前一陣陣地發黑,真想就這麼昏過去。
不行,鄭當午還在裡麵。
那些魚不知道有沒有死乾淨。
駕駛艙的大火會不會蔓延到房間裡?
鄭當午會不會有危險?
她伸出手想撐著地板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燒得焦黑的手掌少了一大塊皮肉,幾乎可以看見手掌內部的肌肉組織和血脈筋肉。
都烤糊了。
遲來的疼痛終於俘獲了她的意誌,又一個浪頭打上船來,她眼前一黑,剛剛撐起的身體重重砸在地板上淡紅的海水中。
她的身體中推出了大量血液,血液在乾枯的泉眼中慢慢凝聚成一汪小小的湖泊。
“你馬上就要死了。”
七麵儺如山一般矗立四周,鄭當午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的血浸潤泉眼,臉上沒有任何憐憫同情的神色,笑嘻嘻地看著鄭禾。
她伸手戳了戳鄭禾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掌,“怎麼樣,是不是很痛?”
她張開口,正準備再說些什麼的時候,鄭禾身體震了震,鮮血糊住了她的眼睛,她勉強撐起身體,爬起來,摸索著找到了鄭當午。
她張開雙臂抱住了鄭當午。
“不要怕,當當。”
她抱地太用力,蹭掉了身上被燒得焦脆的皮。
鄭禾把鄭當午塞進自己懷裡,她神智模糊,隻記得周身燃起大火,她要去找鄭當午。
她手臂上的皮膚焦黑,有些地方已經被燒成了焦炭,可她的擁抱依然還執行著保護她的意誌,無微不至地包裹著鄭當午的每一寸皮膚。
在幻覺的大火中,她給了她一個毫無破綻的擁抱。
用她的肉身去保護她。
她們端坐火中,像不畏火的神明。
“姐姐在呢,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鄭禾的頭埋在鄭當午的頸窩,她的下巴蹭了蹭鄭當午的頭發,“乖。”
鄭當午渾身僵住。
鄭禾沒穿上衣,她的身體被燒得滾燙,她從鄭禾身上感受到了劇烈的心跳,砰砰撞擊她的胸膛。
可鄭禾的胸腔分明是空蕩蕩的。
她咬了咬牙,掙開了這個擁抱,飄到了半空,“鄭禾,你敢抱我!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看見你這樣子!”
鄭禾的身體一下子就軟倒在地,她早就昏過去了,根本沒聽見鄭當午的跳腳怒罵。
她的鮮血脫離身體之後,張開手腳,順著一道蜿蜒的痕跡爬向了泉眼深處。
頭頂淡藍的海水泛起陣陣波紋,一道細細的水流破開天幕,從天而降,準確地落在了鄭禾身上。
鄭禾已經昏了過去,因此她看不見她周身的皮膚就和鱗片一樣開合,所有肉色鱗片打開,從縫隙中伸出紅色的舌頭,貪婪地啜飲著這自天而降的甘霖。
焦黑的皮肉自然脫落,被泉眼吃了進去,新生出來的皮膚和嬰孩一般嬌嫩,斷裂的骨頭迅速複原,就連手掌上缺失的骨肉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
被火燒掉的毛發和春雨後的小草一般,恢複到了之前的長度。
鄭禾的身體把所有從天而降的水流都吞了進去,最後一滴水落在了鄭禾的眼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