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左丞江府。
幾近午時,日光刺透窗紗,落至屋內。
床榻上,一小娘子雙眼緊閉,唇口微啟,一張小圓臉僅巴掌大小,微微泛紅,貌似一顆香甜脆口的小蘋果,而其絲毫未受日光乾擾,仍睡得安安穩穩。
“姑娘!”
忽一小丫頭闖入屋內,一臉著急忙慌地趴至床沿邊,卻見其翻身拉過被子,蒙住了腦袋,僅留一隻精致皙白的小腳丫在外晃了晃,以示回應。
“姑娘~該起了~蕭侯和蕭家郎君來了!”小丫鬟仍不死心,扒拉了幾下床上的小娘子,“誒許是來商量你與蕭家郎君的婚事呢!”
床上的姑娘終於拉了下被子,探出半個小腦袋朝向她,眯著眼發出一串小奶音:“嗯商量就商量唄早就知曉的事你那麼緊張乾嘛嗯”
這姑娘倒是半分不在意,如她所言,江蕭兩家早年便交好,她與蕭家郎君自幼相識,幼時常常追在他身後,活像個小尾巴,隻是後來
小丫頭聽完姑娘的話,提溜幾下眼珠,一臉不明:“可是姑娘不是說視蕭家郎君如兄長嗎?”
久昔慢慢地張開眼,眼角逐漸劃出一道好看的弧度,雖生得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眼中卻儘是純真和皎暇:“硯書兄長”
久昔緩緩開口,卻又未再言語,仔細回想著那位兄長:“兄長現下雖不善言辭不苟言笑不露聲色嗯不近人情,但他人很好啊,待我也好,若是日後成婚,雖說不得如膠似漆,但也是可以相敬如賓過一輩子的。”
久昔一邊如此說著,一邊淺淺笑了笑,眼神中也透出一絲期待,確是看不出有半分勉強,但也看不出有多歡喜。
小丫頭在一旁聽著,總覺哪裡奇怪,掰起手指數了數數了好一陣,竟沒數見一句好詞兒,瞬時抹臉。
久昔見她這樣子,倒很是好笑,一把按下小丫頭翹起的手指:“彆數了,豆芽,一會兒我們去品芝樓嗯好久沒吃那兒的桂花糕了,彆家的都沒他們家好吃呢”
久昔說罷便起身洗漱,想到香甜軟糯的桂花糕,頓時精神抖擻,又朝豆芽吩咐道:“對了,給我拿一套你的衣裳。”
說起豆芽的名字,還是江久昔年幼時給她取的。
江久昔幼時隨其祖父一同回河中老宅,在路邊撿回一個小丫頭,見她如豆芽兒菜一般便隨口叫了一聲“豆芽”,未成想小丫頭很是喜歡這個名字,便未再換過。
二人自小相伴,有好玩兒的便一塊玩兒,有好吃的便一起吃,時不時晚上還擠在一起睡,比彆家親姐妹還親,待漸漸長大了,兩人的身形竟也十分相似。
豆芽正幫姑娘梳妝,銅鏡裡一張稚氣的蘋果小圓臉,一樣梳著丫鬟發式,身著鵝黃淺色的丫鬟服飾,瞧起來卻不似豆芽那般靈動,多了幾分乖巧溫順,讓人不自覺想捏捏這張小圓臉。
“姑娘,這簪子還戴嗎?”
豆芽手裡拿著一隻銀簪,銀製的雲雀流蘇簪頭,簪挺雖細,但能清晰地看見上麵的“久昔”二字,這等工藝在繁華的京都都是上上乘。
久昔僅看了一眼便讓豆芽給她戴上,心想若是讓阿翁瞧見她未戴這簪子,那老人家指不定要藏去哪兒哭鼻子呢。
久昔的阿翁,也就是她的祖父江闊,是當朝宰相中較為德高望重的一位,而這位剛直不阿的左丞江相,除了朝堂之事,最寶貝的便是他這獨孫女,時常將她藏得嚴嚴,各大世家的郎君都不許相看當然,除了蕭家。
主仆二人鬼鬼祟祟在院中廊下四處穿行,一路摸出了府門,隨後便沿著正街往品芝樓去了。
正街道上,人聲喧鬨,熙來攘往,各式各樣的攤販置於街道邊,一眼晃去,便能見著一買糖人的小販,其麵前站著兩個仙娥似的小娘子。
“姑娘選個什麼樣式?”豆芽探著腦袋,左瞧右瞧,忽瞟見一隻小貓樣的糖人,“糖貓姑娘!”
久昔聞聲,忽心生怪異,嘟起小嘴,一眼瞥向豆芽,故作正經地道:“怎麼說話呢?應該是‘姑娘,這裡有糖貓!’”
久昔一邊說著,一邊朝豆芽那處望去,果真瞧見一隻活靈活現的小糖貓,瞬時歡喜地讓貨郎取下。
豆芽被瞥了一眼也毫不在意,隻朝著姑娘傻笑,忽無意間瞟見其身後幾丈處,有兩個大漢在首飾攤前挑選,眼神卻時不時瞅向她們二人。
豆芽頓時心生不安,拽過姑娘的胳膊,聲色細斂:“姑娘,後邊兩個大男人挑首飾,穿得灰不溜秋的,還老瞟這邊。”
久昔卻僅當是誤會,未有多心,但也沒有回頭多看,若萬一是歹人,打草驚了蛇,不知會做出什麼,拉起豆芽便走了。
走過一段,兩人又停在貨攤前挑香囊,豆芽轉頭看久昔,借機往後瞟了瞟,見那兩大灰塊頭還跟著便著急了,細聲道:“姑娘!他們還跟著,是衝我們來的!”
久昔一時也慌了神,這條街上姑娘甚多,那二人卻隻跟著她們,怕是知道她身份的人,可她向來待人寬善,未有得罪什麼人,思來想去隻可能是
豆芽四下望了望,甚是著急,她自己這條撿來的命倒是無所謂,可要是姑娘出了什麼事,那江家
“姑娘不然我戴上簪子,去引開他們吧。”
依她們二人的身形,確是隻有靠簪子才能分辨得清,隻因年前,江相托名匠打造了這隻雲雀流蘇簪給自己的孫女,以行笄禮,一時被人四處傳道,若被有心之人注意到,難免認出。
“不行!那太危險了。”久昔忙阻止她,往前街一望便看見了品芝樓,那處人多混雜,易於藏身,當即故作鎮定地拉著豆芽往前去了。
品芝樓。
“呦,二位小娘子裡邊請!”
樓裡的小二一邊大聲招呼著,一邊捏起脖子上掛著的抹布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娘子們想吃點兒什麼?喝點兒什麼?”
品芝樓是京都最華麗的酒樓,世家子弟、外來胡商等等都喜好在這兒談話、議事、尋樂,這兒也就成了各地消息的彙集處。
“嗯要一碟桂花糕,一盞西湖龍井。”久昔抬了抬頭,再轉過身子瞟一眼外麵,隨後朝小二道,“送二樓蘭室。”
說罷,久昔便拉著豆芽上了二樓雅座,隨意挑了一格無人的茶座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