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了。”
話聲剛從天窗飄進屋,就見從天窗中放下一根長繩,繩子底端綁著一個紅黑間紋的漆盒,漆盒搖搖晃晃地往下放,最終停到了天窗底下的茶桌上。
戧畫飛快從榻上翻下,就要朝那根繩子動手,卻被蕭案生一把拉住。
蕭案生起身,輕聲道:“冷靜點兒,弄傷一個送飯的,我們也出不去。”
戧畫看蕭案生氣定神閒地走到茶桌邊,將漆盒上的繩子解開,那繩子便飛快地又往上升去了。
蕭案生打開漆盒,見飯菜還不錯,正待那繩子尾巴將收儘時,仰頭朝天窗一喊:“有酒嗎?”
窗上的人微頓片刻,十分不耐地嗤笑:“說不得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有心情喝酒?”
蕭案生仰著頭,也朝天窗一笑,卻十分寬宏:“都是要死的人,要點兒酒喝,總不過分吧?”
天窗上的人默了聲,過了片刻,從天窗口又吊下一小壇酒來。
蕭案生取下酒壇,又朝天窗喊了一嗓子:“多謝!”
二人你來我往間,戧畫走到桌邊,看了眼蕭案生手上的酒壇,認真道:“何用?”
蕭案生垂眼看戧畫,見她神情肅穆,忽而笑道:“喝啊。”
戧畫抬起眼皮,質問道:“你沒想怎麼出去?”
蕭案生揭開酒封,翻起茶桌上漆盤裡的金紋藍釉茶杯,倒了滿滿兩杯酒:“我沒想出去。”
戧畫看了眼蕭案生遞來的酒杯,又抬眼看他,神色茫然:“我不太明白你。”
蕭案生仰頭喝下手裡自己的酒,又將另隻手裡的酒朝戧畫嘴邊遞去。
戧畫微微後仰,抬手將酒接下,朝蕭案生冷聲道:“你想做什麼與我無關,但我沒功夫在這處耗著。”
蕭案生斂起眉心,發覺戧畫像是十分不想待在這裡,隻好輕聲安撫:“放心,有人會救我們出去。”
他語氣篤定,戧畫垂下眉眼,隻能暫且相信,如若不然,她便隻有點火燃煙,踏平此府。
月升幾轉,已過三日。
天窗上一方華光,明晦流轉,強弱交替,映入月的寒涼,和日的輝耀,屋裡的人便數著日程,度日如年。
這三日,戧畫和蕭案生除了吃,就是喝;除了喝,就是睡;再有,便隻剩鬥嘴打架。
戧畫雖喜練武,但其實本不愛打架鬥毆,除了練功,她寧可多睡會兒覺。
蕭案生本也不愛打架,他也喜練武,可除了練武,他寧願多看會兒書。
然此處無書可看,隻有戧畫。
因此兩個不愛打架的人,一個因無書可看,隻能看人,一個因被人盯著,睡不好覺,便怒意橫生,倏然開打。
看守的人在門外聽了三日,裡聲雖不至震人耳聾,但聲震屋瓦之勢卻不可擋,於是幾人在門外開了賭,猜測屋內桌椅是千瘡還是百孔。
天窗上送飯的人不曾換過,聽聞此次關在這屋裡的是對小夫妻,十分新奇,於是探頭觀看,卻隻見屋裡郎君被娘子打得落花流水、滿屋逃竄,頓時心生同情。
而那娘子出手竟是毫不猶豫,一拳一腳都帶著勁風劃過,風力之強甚至拍到了天窗人的臉上,夾著冬寒之氣,如似冰刀。
天窗送飯人因此在蕭案生之後要酒時,都多贈送了他兩壇,還附上一張書寫工整的和離書,隻留下可蓋指印的兩處,簡直為兩人操碎心。
蕭案生拿起和離書,看上麵所寫的和離因由,為“妻殘暴,非良人”,於是仰起頭,麵朝天窗上的腦袋,笑道:“吾妻之賢,難以言表,不勞小哥兒操心了。”
戧畫坐於茶桌邊的矮凳上,兩腿繃得緊而直,不動聲色地紮著馬步——她座下矮凳的四隻腿,其中一隻已無影無蹤,隻能由人腿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