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辰末,大同客肆裡冷冷清清,昨日住客已走了大半,前來用朝食的客人也大多散儘了。
廳裡僅剩的一張食案旁,蕭案生坐得肅穆端正,已用完朝食。
胡玲坐在蕭案生對麵,埋著頭正喝粥,一隻手輕捧著碗,一手勾著勺,微微點頭,樣子十分淑婉。
二層樓道上,戧畫打開屋門,方才從夢裡醒來,她難得不想醒,隻因在夢中正打得蕭案生滿地找牙。
戧畫從樓梯下到大廳時,正對上蕭案生和顏悅色的臉,心想要是那兩隻眼也和夢裡一樣多兩個黑圈就好了。
蕭案生給她要了一碗紅棗蓮子羹,早早冷在桌上,見她這麼晚起,隨口發問:“昨夜睡得可好?”
戧畫一手端起碗,碗沿抵在嘴邊,喝了兩口,忽將碗重重按到桌上,碗底發出一聲悲鳴:“好啊。”
戧畫話音三轉,語意大變,十分充足地表達了她對蕭案生大半夜跑去她屋裡向她坦言的憤懣。
蕭案生微微一笑,不以為意,見胡玲在旁邊,卻也毫不避諱:“今日你我,可是有場硬仗要打,你多吃些。”
胡玲眼前閃過一道光,抬起頭,小心翼翼道:“蕭大哥,你們要去哪兒?”
戧畫又喝了一口羹,聽見胡玲問話,斜眼看向蕭案生。
蕭案生神色平平,謙和道:“我們二人今日有事,需出去一趟,你就在客肆休息吧。”
戧畫收回眼神,這才將包在嘴裡的一口羹慢慢咽下,她現在暫時也看不出蕭案生對這胡人女子是何打算。
或許,他也隻是想暫時將她留下,看這胡人女子在這時接近他,到底有何目的。
待戧畫喝完羹,二人便馬不停蹄地出門了。
二人行至州府時,府外有數名守兵持矛值崗,這在其他州城是少有的,因邕州地遠,且有南亂,邕州的知州和知府才被朝廷賦予了一些兵權。
蕭案生提步上前,向門口侍衛彬彬一禮,隻說要請見一下知州大人。
那侍衛看二人樣貌不凡,不像是來跟知州大人攀關係、打秋風的,於是讓二人在門外等著,回身通報去了。
不一會兒,又看那侍衛帶著管家出來,管家擠著眉毛,問他們二人有何事。
蕭案生垂眼微頓,片刻後,隻道:“替人送信。”
那管家瞪著眼,將門外二人仔細打量幾番,隻覺這兩人甚是奇怪,這郎君人高馬大、言行端正,倒是有幾分像辦事的,隻是這女娘……
戧畫立在門前,卻背朝大門,一會兒瞧瞧街邊攤麵,一會兒又看看州府的房簷屋角,就是不給管家露個正臉兒。
管家盯了戧畫好一陣兒,蕭案生察覺不妥,及時拉住戧畫的手,朝管家笑道:“內子年紀尚幼,性子頑劣,還望管家寬諒。”
戧畫瞪著他,又使勁抽手,蕭案生便也更加用力,臉上卻還是笑吟吟,像一隻長滿了獠牙的笑麵虎。
管家見著兩人這模樣,卻毫不猶豫地相信了,笑著將兩人領進門,引至議事廳稍坐,又給二人看了茶,才去請知州大人。
戧畫的眼睛走到哪兒都不見消停,又四處打量,這是她身處陌生環境時不經意的習慣,也是她對危險的謹敏。
這議事廳雖不大,卻也擺滿了座椅、茶案、擺件……東西倒是樣樣不少,另一側還有書案,紙墨筆硯皆俱,可書可畫。
唯一奇怪的是,這議事廳按理說是帶人接客談事的地方,本該四麵通透、窗門大開,而此處卻和這整個州府一樣,四麵無口,隻有大門開敞,和屋頂上一方難見日月的天窗。
蕭案生端杯抿茶,見戧畫眼觀四麵、耳聽八方,嘴角溺笑道:“看出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