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中,楊守研一眼望見門外幾人,忙出門相迎,在院中便見了禮。
幾人邊走邊說,進了正堂,蕭案生將圖卷還於楊守研:“某借了兵防圖一用,楊大人不會怪罪吧。”
楊守研雙手呈過,交於管家收存起來:“少將軍言重了,借用而已,自然無妨。”
蕭案生將他和戧畫的安排細說於楊守研,楊守研看向戧畫,有些難言。
蕭案生一眼看出楊守研不大信任戧畫,於是向他作保:“她與我,韜武不相上下,大人可放心。”
楊守研又打量戧畫兩眼,心想這蕭家郎君當真是心狠,竟還能將自己心上人往火坑裡推。
他聽說胡人野蠻暴虐,能搏廝猛獸,生啖獸肉,也不知這小娘子能否抗住,不若見敵便逃,還能保住一命,天憐美人薄命。
楊守研苦笑著應下,反正不管事成與否,折的也不是他的人。
戧畫在一旁遊神天外,對楊守研的輕視倒是沒放在眼裡,楊守研無路可走,隻能聽從兩人安排,便懶得與這細針眼一般的人計較。
倒是蕭案生的一番話,叫她心裡通暢些。
待幾人商量完,已是未時三刻。
戧畫準備往槿和山去了,蕭案生讓楊守研將除了西城人多處的侍衛留下繼續巡守,其餘處侍衛剖半於他,守於槿和山下待命。
從州府到槿和山,走路將近一個時辰。
這一條路從西往東,屋瓦漸漸稀落,鬨街冷卻,人煙星零,枯樹連穿成林,直通向槿和山山腳。
枯木道間,隻有兩人,一紅一墨,並行相送。
蕭案生側首,記得上次送她是在黔州,她也是這樣一身紅衫,踽踽獨行,走向未知。
然而這次,蕭案生卻不似上次那樣緊張,竟然心若止水。
有一瞬,蕭案生竟懷疑,自己是不是對她放下了。
然而同時,駁斥聲就在他胸膛裡喧囂,他並非放下,反而越陷越深了。
經久相處,幾日同寢,互知密事,蕭案生錯覺他應是離她近了些,哪怕不多,卻是不易。
今日戧畫問他,蕭案生有些失意,她竟從未視他為友,然而也自苦,無論邊關敵犯或是民權勢盛,他為官為將,自該探查。
寒風匆匆,掠過林道,驚落高木零葉,枯葉星星散散飄下,上麵被蟲爛了的密密麻麻的洞眼,在陽光下照出紛亂,映在林間人的身上。
戧畫睫扇浮動,一雙眼清冷藏在睫扇下,曾氣宇昂藏的她,現卻慢慢隱匿身跡,腳步和呼吸都微不可聞,似要羽化。
蕭案生心裡也愈發不安,從前覺得戧畫身影縹緲,但隻要靠近,她便有實可依,而現在,即便她就在身旁,卻也如他一人獨行。
林路很長,走了多久,蕭案生不知,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側眼確認她還在身旁,直到送至槿和山下。
槿和山近在咫尺,相較西北麵的香覃山,它要高些,陡些,險些。
從地圖上看,它占地較小,如褓中睡嬰,而當人走至它跟前,仰首望去,其頂若上層雲,飛鳥相覷繞行,人驚覺懼畏。
而此時的槿和山,也已入冬,密林失卻蔥鬱,枯木更作銀白,從底至頂的枝杈,如蛛網攀繞,網羅著赴險如夷的人。
二人在槿和山下駐足,眼中望過那山頭,蕭案生思儘人之蒼渺、山河永雋,而戧畫隻縱眼尋覓何處生煙。
戧畫昂首凝神,心想未時已末,天黑之前,那些胡人必會再燃火,如若不然,隻有遍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