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未過,廌業書院裡卻已開始忙碌了。
文堂隔牆後,尤勻從裡走出,一眼看見堂下桌案後並坐著的那兩兄弟。
此刻,那二人又在不停地翻著書,一人校對文字,另一人對著一張小小信紙使出牛勁兒。
尤勻此次卻是淺淺一笑,坐入講案後,稍提聲道:“若有不會的,便來問我。”
書院尚未開堂,文堂裡也隻他們三人,堂下除了吳氏兄弟麵前的桌案一團糟亂波及了方圓數尺,其餘學生們的桌案皆是空無一物,乾淨整潔。
他二人聽見尤勻講話,皆將虎頭一埋,臉漲得通紅,繼續作業。
那日,尤勻和畢夷天至晚方歸,一進書院,見那吳氏兄弟的一雙背影還在桌案後,仍躬著虎軀地琢磨。
尤勻一見又氣,氣得差點兒逼出淚花,忙走去那二人座側,正待再罵,埋頭卻見桌案上的信紙已換新,重又豎寫著四個大字:“成心謝信。”
畢夷天一看,又笑出聲來。
他彎下身,抽走吳達手中的難熬的小狼毫,在他兩人所書的信上圈畫,一邊道:“這兒不是‘成’,是‘鹹’,這兩字離得太遠,難不成是‘成心’的?”
吳氏兄弟抻著腦袋,聽得十分認真,又勤快地點頭應和。
尤勻第一眼卻是沒讀懂吳氏兄弟的思路,聽過畢夷天分解後,才知這竟是感謝信,他一瞬眼淚倒回,破涕為笑。
這兄弟倆簡直是戧畫送來的一對活寶。
尤勻又道:“為何又要寫感謝信?”
吳氏兄弟經曆了白日一遭,現已十分怕在尤勻麵前胡亂說話,於是小弟捅了捅大哥,吳達便膽戰心驚地開口:“就是,想謝謝社主,我們…我們會努力的!”
尤勻聽罷,心中鬆下大氣,算是孺子可教了。
畢夷天見兩人一副可憐樣,開口解釋道:“你們本該為武,然而為武亦不可輕文,若有一日,需與你們書信往來,連信都看不懂寫不出,那該如何行事?”
尤勻看向畢夷天,他自己之前抱怨這二人難教化,確實隻是一時之氣,卻沒想到畢夷天將他曾經的話如此記在心上。
那時,畢天幸得胡大夫親待,在胡大夫悉心調理下,畢天的身體一天天健強,他一向喜歡看戧畫練武,於是迫不及待便跟著戧畫習武。
他從小被人欺負,被狗欺負,連野兔子都能在他臉上蹬兩腳,而習武之後,每每能爭贏,他便越漸自沾自喜,滿身傲然。
畢天後也隨戧畫在那時的同舟書院念書,卻是不學無術,又仗著尤老爺對他寵愛,在課堂上又是東溜西跑,又是跟同桌打鬨,被夫子教訓了,還氣衝衝地去扯夫子胡須。
那時,尤勻也一直在同舟書院裡念書,後改廌業書院,他也不曾離去,繼續在何老夫子堂下受教。
畢天剛去了幾日,便被尤勻盯上。
在尤宅裡時,尤勻也是寵著他的,見畢天模樣小而可愛,一雙眼也是水汪汪的,滿是可憐委屈,便時常給他喂糖,又講故事哄他睡覺。
卻不成想,那乖小孩放到外麵是如此膽大妄為。
於是某一天的課間,在畢天跑去夫子講案,偷偷往夫子書籍裡夾他剛從地上撿來的土蚓時,尤勻飛快起身,提起畢天後衣領便往堂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