駝隊的人進不了軍營,說話也不可信,柳琬不過一嬌柔女子,沙地之中難再往返。
蕭案生的目光落向十二名隨將:“你們誰能返往雲州軍報信?”
十二隨將這時互相探看起來,卻沒有人敢說話,不是怕苦怕累,而實是沙地之中,丘峰變幻莫測,此時返去,路已全變了樣子,一旦迷路,人死則已,而貽誤軍機,便是萬古罪人。
焦急與頹難都溝壑在他們臉上,無一人不願身先士卒,而都歸咎於自身無能。
戧畫睫羽一沉,再一浮,她應道:“我能。”
蕭案生驚愕轉身,心在腔子裡忽地焦躁:“你彆逞能。”
她連大路都找不到,怎麼能、怎麼敢這樣隨口承應。
戧畫仰著眼,裡麵耀著的不是太陽,是一顆熾灼的心:“我能認路。”
“怎麼可能,這不是玩笑。”蕭案生疾聲厲色,帶著斥責,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隻是心急而已急得滿眶發酸。
底下人都不敢插言,柳琬卻看出戧畫已是打定主意不會再改,忽地眼淚盈眶,她躲去一旁——戧畫一向不喜彆人反駁,她不敢勸說。
戧畫卻沒有說笑,她能認得路。
無論是兵略、地經,還是蕭案生給她說過的“勘西錄”,她都記得。
她大路不識,不是她記不住,而是她沒去記——她身邊有連雲,不用記路。
而這一路,戧畫身邊沒有可信可靠的人——至少在她心裡沒有——每一處丘,每一處植,乃至一顆星或一顆沙,她都在心裡留下印象。
戧畫隻看著蕭案生,用一汪無瀾的眼,沒有言語而足夠懾力。
蕭案生明白了,他仍說服不了她。
“季明。”
回轉頭,蕭案生喚一名隨將上前,是那日動作飛快收包袱的將士,他話語無力地悄聲吩咐:“你跟著她,我要她活著。”
叫季明的將士重重點頭,眼中不負矚望,視死若歸。
蕭案生重又看向戧畫,從懷中取出一物,金紋黑身,虎赫昂藏,遞藏戧畫手中:“若諸事有變,你便是我。”
戧畫猜得那是何物,波瀾不驚的眼裡忽泛一息粼光,無論是蕭將,還是趙帝,都是藏弓於胸之人。
戧畫收起物件,回頭看一眼柳琬,又朝蕭案生道:“她跟著你。”
蕭案生點頭,禮尚往來道:“他跟著你。”
說罷,季明上前兩步,走到戧畫跟前,恭敬一禮。
戧畫掠了一眼,正要推拒,見蕭案生板著臉道:“這是交換,必須如此。”
事至此,戧畫不好再計較,這時柳琬收住淚,幫忙準備些水和食物,又依依不舍地拖住戧畫一陣。
要走時,戧畫忽地頓足,回身垂眉。
蕭案生隻目送她,沒走兩步又看她回身,好像有些不便言說的模樣,從沒見她這樣:“怎麼了?”
蕭案生以為她還能改變主意,那是再好不過。
戧畫一抿嘴,片刻,她揚起眼:“糖能不能給我?”
蕭案生一聲歎息,還是失落,又有些生氣,他狠下心道:“等你活著見我,都給你。”
最後,戧畫負著氣走了,蕭案生也憋著氣,找不到地方撒,隻能都刨沙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