俚州軍出了城,前鋒騎兵兩萬,隻需半日便到漉州,後步兵急伐,至多兩日可至。
而南越軍行程稍長,若是騎兵先至,日入前,即可發動攻城,又或以夜襲,尚不能測。
午時末,一輛晃晃蕩蕩的馬車從林間夾道中碾過,馬和車子周身都散發著一股木柴燃燼的死灰氣,使林間細密的活物隻敢窺伺而近不得。
駕位坐著一人,通身黑衣,臉罩麻巾,頭戴麻布,手纏麻帶,整個被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隙出一雙眼看路。
閒手甩著馬鞭,連雲略偏過頭,朝車裡大聲道:“胡伯,您這草木灰水管不管用?”
馬車簾子裡伸出一隻枯枝似的手來,帶著勁力,一巴掌拍到連雲後腦勺,隨後從裡傳出話來:“你小子討打!不然把你扔去林子裡待上一夜,你再看看?”
發了脾氣,胡醫仙坐回後位,又確覺走得太慢,仍是有風險,不免催促:“快些走!”
湯田在車裡幸災樂禍地笑兩聲,也被胡醫仙一巴掌打得歪了腦袋,豆芽就坐在身側,他摸著痛處,順勢倒去她肩上。
豆芽一把將人推去車後壁上。
外頭,連雲聽見胡醫仙的話,於是打馬趕路,一個多時辰後,看到漉州城門緊閉,城頭上,兵將列於女牆後,隔丈而立,距離雖遠,卻能感覺他們灼熱的目光悉數迎了過來,帶著森寒。
馬車越行越近,城門還是緊閉著,沒有要打開的跡象。
城樓中央,新走出一名負甲的將領,未戴兜鍪,他立在垛口處,垂眼打量這一輛漸行至城門外的馬車。
“來者何人?”將領身旁,一名士兵受令朝下喊問。
連雲清一下嗓,仰起頭,提聲喊道:“俚州來的醫者,進城看病。”
城牆上,那將領偏頭對士兵說話,片刻,士兵又喊:“為何人看病?”
連雲忽頓,低頭一思,須臾,他揚頭:“漉州百姓。”
那將領虛起眼,往前半步,一手扶上女牆,眼神釘子似的盯住城下一行人:“要看何病?”
連雲默了聲,心下思忖,俚州軍內,百人染病皆藏得密不透風,若是直言,隻怕軍心散亂,豈非大罪。
片時,他仰頭,目光漸沉:“將軍,切莫諱疾忌醫了。”
將領微怔,半信半疑,朝一旁士兵吩咐:“開城門,放他們進來。”
士兵下了城樓,傳令開城門。
城門打開,連雲打一下馬,剛駕車進城,迎麵上來一人,便是方才城樓上的那位將領。
“在下漉州知州,周岩。”
周岩謙和一禮,沒有笑容,但麵態樸質親民——自南境脫趙,他們這些官便也非官了。
城門裡,正中大道的兩側也整齊列著兩豎兵隊,輪換值守,蓄勢待發。
而順著大街一眼望去,兩側商鋪皆閉,沒有百姓行跡,隻有風颼颼地趟過來去,毫無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