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幾人一愣,胡醫仙搓了搓下巴處不大見長的胡須,眼睛裡智叟般的發著光。
小夥把鐮刀和背簍擱到地上,回頭道:“你們要是買瘟神,我可以賣給你們,要是非找我爹,那就去城東頭半山腰上,那堆黃土下頭就是。”
連雲拋去眼神詢問胡醫仙,見其光是虛虛眼、點點頭,隻好自己做主道:“我們買瘟神。”
小夥把背簍裡采回的草藥鋪到簸箕裡晾曬著,他便轉身進屋,不一會兒,手裡多拿一個粗布娃娃走出來。
他一手遞給連雲:“二十文。”
連雲接來看過,身旁兩個年輕人也湊頭上來。
隻稍瞬,連雲便把物件轉遞給胡醫仙視查,又從兜裡掏出錢袋來,取二十文交給小夥:“多謝小哥,在下冒昧一問,你父親是如何死的?這城中的人似乎都很信服你父親?”
小夥點頭:“采藥摔死的,我祖爺也是,都在東頭山上。他們不是信我父親,是信瘟神。”
湯田留神兩人說話,這時便問:“為何?不是稱你們為‘活神’嗎?”
小夥搖頭,一邊回憶,一邊道:“我還小的時候,祖父剛帶我們進這座城裡,那時便發現此處盛行瘟疫,我祖父要給他們治,他們不讓。
說是怕得罪瘟神,我祖爺急得發病,想好些法子都不成,一日他見我玩艾虎,便想著做出了瘟神樣子的布偶,裡麵縫著防病藥草,賣給各家人,這才裝神弄鬼地成了‘活神’。
隻是那些得病的人,還是不願意看病,便隻能由他們去了。”
幾人聽罷,目瞪口呆,原來是把積德行善的醫者活生生給逼成“騙子”了。
胡醫仙卻一直保持淡笑,待小夥說完,他麵目和藹地朝小夥問道:“孩子,你叫什麼?”
“陶契。”小夥眨一下眼,凍得烏紫的嘴上下閉合,臉也被風吹得糙裂,他自己卻習以為常。
胡醫仙知道,這是常在山上采藥而又仗著年輕,不懂護理自己所致,他年輕時候,為了奇珍異草,也是這般拚命。
胡醫仙笑意愈深:“聽你說,你的祖父、父親,都是大夫?”
“是啊。”陶契漫不經心一應,回身去察看那堆簸箕裡之前曬下的草藥。
“那你懂多少藥理?”胡醫仙沒挪動,稍稍提聲。
“我不懂,”陶契翻動藥材,把底下未乾的翻上來,“我隻會做瘟神,我爹說他們不願治病,那就隻能一直防著病,本來還想教些彆的,也沒來得及。”
老人步步為營,旁邊幾個看在眼裡,聽在耳中,都不敢戳破,怕斷了胡醫仙的為師路。
胡醫仙往前兩步,看到陶契手裡拿著一株艾草,他一捋短須,氣定神閒道:“艾草,可溫經止血、祛濕散寒,但與蒿大有不同,想治城中此疾,須用青蒿。”
陶契猛轉身來,黝黑瞳孔中發出一點光亮,麵部卻被凍僵似的不改容色:“您是大夫?”
胡醫仙一笑,點了點頭:“孩子,你可願意隨我學醫?”
陶契先是眼光一閃,後慢慢垂下眼,裡麵的光也跟著暗了下去:“您是外地人吧…父親讓我守著這座城,我不能走。”
胡醫仙驀地沉下心,他看得出,這小孩眼裡有對醫學的向往,而且聰慧非常,竟是被這一城頑固不化的人桎梏了。
胡醫仙昂頭一望,天上霾意愈重,他心裡卻越是堅定:“若是我幫你把這一城人的心病治好,你可願隨我這老頭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