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何時開始,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地落在薛逢洲的肩上和發上,因為此人著黑衣,格外顯眼。
蘇忱腦子暈乎乎地看著薛逢洲,“薛,薛將軍,你還是放我下來,我能自己回去的。”
薛逢洲壓了壓眉,若是熟悉他的人便會知道,此刻他心情不佳。若是清醒的蘇忱,自然也能察覺到他那微妙的情緒,不過蘇忱現在頭昏腦脹的,也分不出心神去關注薛逢洲的情緒。
薛逢洲把蘇忱放下來。
毫無支撐物的蘇忱腳下一個趔趄,慌忙抓住了薛逢洲的袖子,讓自己不至於跌坐在雪地裡。
他抬起眼看著薛逢洲,似是茫然又似是不解,對上那雙黝黑的雙目,蘇忱後知後覺地收回手穩住自己的身形,他的呼吸在空中凝成白霧,模糊了薛逢洲的臉。
“多謝、多謝薛將軍。”蘇忱聲音有些啞,“此處距離我住的院子不遠,我自己回去就行,就此告彆。”
薛逢洲默不作聲地看著麵前的少年,雪花落在了少年的睫毛上,紅衣勝血,臉色卻蒼白如紙。
他看著蘇忱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雪走,身子微微晃動著,如寒風中晃動的嬌花,易折易謝。
蘇忱已經踏上了拱橋,冷白的手伸出鬥篷,去扶那冰冷的石拱橋。
他感覺不到冷,身體上的熱度反而讓他想要感受一下這樣的冷,不過必須得小心一些才行……若是摔倒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隻要回到福瀾苑就好。
也不知踩到了何處,他身體晃動著,整個人往後倒去。
“……”完了,蘇忱腦子裡冒出這兩個字來,他有預感,若是摔倒了,他肯定就起不來了。
在雪地裡,這太危險了,絕對不行——
天旋地轉間,蘇忱抓住了黑色的大氅,他顫抖著抬起被雪花打濕的睫毛,“薛、多謝薛將軍。”
“若是要謝我就老實讓我送你回去。”薛逢洲大步朝著福瀾苑的方向走,“就算是怕我,也不至於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怕。
蘇忱扯了扯嘴角,沒力氣和薛逢洲爭執什麼。
二人心照不宣的,沒有人提起為什麼薛逢洲會知道福瀾苑在哪個方向。
蘇忱不受控地閉上眼,隻是這次,怎麼都欠了薛逢洲一回。
薛逢洲垂眸看了一眼懷裡不知是睡了還是暈了的少年,極輕的皺眉……這丞相府的人,是不是太疏忽了?
既然是體弱多病,不是應該多叫幾個人跟著?
……
蘇忱這一發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來,他醒時身體冷一陣熱一陣的。耳邊是孟岫玉的低聲囑咐,隨意詢問他是否好些了的聲音。
蘇忱睜開眼,眼前一片朦朧的霧氣。
喉嚨乾澀得厲害,蘇忱轉動了一下眼睛喃喃,“娘親。”
“朝朝醒了?”孟岫玉連忙俯身來看,“現在怎麼樣?哪裡不舒服?頭疼嗎?餓了嗎?想不想吃點什麼?”
蘇忱輕輕點頭,撐著身體起來,“娘親,我想喝水。”
一旁的婠止忙倒了水來,“公子。”
蘇忱就著孟岫玉的手喝了水後輕聲道,“娘親,辛苦您了。”
“你是我孩子,談何辛苦?”孟岫玉輕擰眉捏著他的手,輕歎,“早知這宴會會讓你生病,我說什麼也不會籌辦了。”
蘇忱有些費力的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沒事。”
他早已習慣了時不時的頭暈乏力,也正是因為這樣,那日他才沒能及時發現自己發熱了。
“這次還真是該謝謝薛將軍。”孟岫玉又歎了口氣,“我們這麼多人竟沒有人發現你發熱了,還得薛將軍把你送回來。”
蘇忱眼前有些模糊後又轉為明亮,他驟然想起薛逢洲那些奇怪舉動,沒忍住又壓著嗓子咳嗽了好一陣。
隨意端著藥碗進來,“夫人,公子的藥來了。”
黑黢黢的藥湯散發著苦澀之氣,肉眼可見的難喝。
蘇忱接過藥碗,看了一眼擔憂的孟岫玉,屏住呼吸一口飲下去,有一段時間沒喝這藥,蘇忱差點被那苦味惡心到吐。
他忙捂住嘴,艱難地把藥給咽下去,頗有點可憐地看著孟岫玉,“娘親……”
孟岫玉憐愛地摸了摸蘇忱微紅的眼尾,“下次給你備上飴糖。”
蘇忱把碗遞給隨意,說起另一件事,“母親,那天是薛將軍將我送回來的,他可說了什麼?”
孟岫玉搖頭,“隻說讓我們照顧好你……畢竟人家與我們無親無故的。”
是啊,薛逢洲與他們無親無故的,為什麼要送給他南海血珠,若是以此物來試探他未免過於奢侈。
“娘親,生辰宴那日,薛將軍送我的生辰禮在何處?”蘇忱問。
“既然是薛將軍親手交給你的,想必他並不想經過我們的手。”孟岫玉把錦盒取過來,“我們並未多看。”
蘇忱打開錦盒,又摸了摸盒子中的血珠,然後看向孟岫玉,“這個東西太過貴重,我不能收他此物,讓人包好了給薛將軍送回去吧。”
蘇忱也不想和薛逢洲有過多的交集,若是收下這南海血珠,他自然要去感謝薛逢洲,免不了有接觸,薛逢洲這人太危險,蘇忱直覺不要與此人過多往來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