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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鏡低頭摁了摁眉心,簡直哭笑不得。
老太太剛才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不知道在琢磨什麼,誰能想到她琢磨那麼遠。同性可婚政策前幾年就通過施行了,如今兩個男人結婚早就不是什麼稀罕事。
“您放心。”池鏡對她說,“我要有這個意向,肯定不瞞著您。”
池明好不容易把那口湯咽下去了才低著頭笑出來,偏過頭在他哥耳邊說:“我姥已經魔怔了。”
“說啥呢!”老太太在他腦門上一拍,“我老了,耳朵還好使!”
“我說您英明。”池明衝她豎了豎大拇指,“您老耳清目明,慧眼如炬,高瞻遠矚。指不定我哥還就喜歡男的呢。”
池明這一生就是挨他哥收拾的命,他用肩膀撞撞池鏡,語氣調侃:“到時候帶個男老婆回來,皆大歡喜。”
“吃你的菜。”池鏡夾了塊土豆放他碗裡,池明嘴炮打得興起,夾起來順嘴吃了。此土豆乃薑塊偽裝,一口下去,衝鼻的薑味溢滿口腔,池明含著薑塊笑看他哥,笑得半死不活。
池明低頭把薑吐了,他哥的手段幼稚歸幼稚,攻擊性倒是很強,那一口薑味在池明口中彌留很久,經久不散。
“多大人了。”池明把那塊薑夾到池鏡眼前,給當事人展示作案工具,“還這麼幼稚。”
“還能有人有你幼稚。”池母笑著說。
池明這一通臭貧,成功打散了姥姥的注意力,把老太太逗得直樂,都想不起來去管池鏡了。
吃完飯池母去廚房切了點水果,餘聞嘉接了通電話走進院子裡。
姥姥吃過飯回房後好一陣沒回來,池鏡就去她屋裡看了一眼。一進門看到老太太坐床上捂著胸口,氣有點喘。
“怎麼了您?”池鏡忙走過去,“不舒服?”
姥姥擺擺手,笑道:“沒事兒,就是有點心慌,我坐這緩一會兒就好。”
池鏡皺著眉:“喘得上氣嗎?是不是不舒服?”
“哎沒有沒有,我不一直這樣麼,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沒事兒。好久沒這麼高興了,情緒激動了。”姥姥撫了撫他的胳膊,“真沒事兒。”
“過兩天我得空帶您去醫院做個檢查。”
“哎,檢查個啥呀,用不著,你一天天的忙那麼多事,我這定期檢查都做著呢,沒事兒啊。”
池鏡這兩天也確實忙,騰不出時間,後天又要出國,他出去跟池明說:“最近抽個空帶姥姥去醫院做個檢查,我過兩天要出國,沒時間。”
池明擦著桌子看他一眼:“怎麼了?她身體不舒服?”
“說是心慌。”
姥姥以前得過心臟上的病,十多年前做了手術治好了,心慌是一直有的。不過保險起見,池鏡覺得還是要帶她去做個深入檢查。
“成,那我明天就帶她去。”
池明收拾完進房間躺了一會兒,兄弟倆的臥室翻修時基本沒動,還是小時候的布局,一張上下鋪雙人床,窗前擺著一張長桌。下鋪是池鏡的床,池明一進去就往他哥床上一躺,一晃經年,以前的小床早就擱不下他那無處安放的大長腿。池明也沒脫鞋,兩條腿掛在床尾的金屬護欄上,胳膊掩麵小憩片刻。
餘聞嘉許久不來這裡,一進來一瞬間竟有些恍惚。這間小屋沒有任何變化,書桌,床鋪,一切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池鏡和池明平時基本不會回來住,但池母還是把他們的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床上鋪著老舊但乾淨的床單,留著兩個孩子過往的生活痕跡。
池鏡床上是餘聞嘉熟悉的老式花色床單,以前枕頭旁邊會挨著一個宇航員小熊,如今小熊不在那兒了,可能是放起來了,也可能是扔掉了。那個小熊藏了一段餘聞嘉不想回憶的回憶,如果是少時的他,這會兒可能又要噘著嘴跟池鏡鬨脾氣,質問他把小熊放哪兒了。
“怎麼都杵這兒。”池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餘聞嘉轉身看了一眼,這屋太擠,一回頭他都快跟池鏡臉對臉了。
池鏡手裡拿了個果盤,笑著說:“待這屋不嫌擠啊。”
“還好。”餘聞嘉說。
池鏡走過去踢了踢池明蕩在床尾的腳:“剛吃完飯就睡我床上,一股味兒。”
池明聲音疲憊:“累。沒事兒,媽過兩天就會給你洗的,這床單都給她洗得沒顏色了。”
池鏡把手裡的果盤遞到餘聞嘉麵前:“飯後水果,吃點兒。”
餘聞嘉拿了顆小番茄,手氣絕佳,一拿就拿了個酸掉天靈蓋的。餘聞嘉酸得閉了下眼睛,嚼吧嚼吧咽進去了。
“我剛吃幾個都挺甜的啊。”池鏡又吃了一個,還是甜的,“真挺甜,你再拿個嘗嘗。”
“不嘗了,手氣不好,再挑個酸的,我明天該去看牙了。”
池鏡順手給餘聞嘉拿了一顆,遞他嘴邊:“吃我拿的,我手氣好。”
餘聞嘉嘴唇動了動,垂眸看著池鏡。
這在年少時於他們而言是很平常的舉動。
餘聞嘉很想告訴池鏡,他們早已各自獨立成熟,而正常兩個男人之間一般是不會有這種舉動的。
停在過去的是池鏡,往前走、想掙開固有關係的是他。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他明白了池鏡最看重什麼,他不會再給他施加負擔。
餘聞嘉用手接下了池鏡遞到嘴邊的小番茄。
他分辨不清這顆小番茄是甜的還是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