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乾清宮傳出消息,陛下翻了溫貴人的牌子。
薑姝儀正坐在窗邊看春燕歸巢,聞言呆怔片刻,閉了閉眼,抬袖狠狠擦去那顆不爭氣掉出眼眶的淚珠。
不同於昭陽宮的寂靜,長樂宮內一片喜氣洋洋。
敬事房的太監來報喜,溫瑤帶入宮的兩個婢女抓著金瓜子給他們打賞,出手闊綽,一人一把。
太監們笑得臉都快抽了,好聽話不要錢似的成筐往外倒,兩個婢女笑盈盈地替主子應承著。
而溫瑤卻眉頭微皺,仿佛要侍寢對她而言是件麻煩事。
本朝嬪妃侍寢原本是要沐浴過後,裹著錦被由太監抬進乾清宮的,以防身藏利器刺殺,然而先帝覺得嬪妃們全都光溜溜的一個樣沒意思極了,倒樂意讓她們打扮打扮,想方設法取悅自己。
至於刺殺,先帝並不覺得從小養尊處優的後妃們閒的沒事想送個九族玩玩兒。
所以自那時起,嬪妃侍寢的規矩便改了,是自個兒打扮好,乘坐七香車的接入乾清宮。
司寢嬤嬤過來教溫貴人規矩時,提起了此事,孰料溫貴人淡淡看了她一眼,麵露不悅之色:“即便先帝未改規矩,我出身高貴,清清白白,也斷不會一絲不掛的被閹人抬到床上去。”
侍寢嬤嬤一時語噎。
這話什麼意思,先帝爺沒改規矩前的嬪妃們都不高貴,不清白了嗎?
她看了看另一個嬤嬤,對方衝她搖搖頭,示意她彆多事。
有太後做姑母,有大將軍做爹,惹她乾什麼。
夜色漸深。
溫瑤乘坐七香車到乾清宮,進入寢殿時,見到裴琰正在看書。
是一本詩經,應當是被翻閱過很多次,封皮已然有些褶皺。
她覺得奇怪,四書五經這種築基之書陛下不應該早就爛熟於心了嗎,怎麼如今還看?
溫瑤沒有表露出來,在三步之外恭恭敬敬地跪下,行叩拜大禮,聲線清淡:“妾身拜見陛下,陛下萬安。”
裴琰像是這才注意到她進來,合起書,抬眸看向她。
溫瑤今日打扮依舊素雅,淺粉色的襦裙,頭上玉簪換了支羊脂玉的,同樣價值連城,在燭火下愈發瑩潤剔透。
裴琰道:“免禮吧。”
溫瑤便站起身,而後低頭不語。
殿內陷入了靜寂。
裴琰摩挲著手中的書卷,打量了她一會兒,才出聲:“你不必緊張,朕今夜不會臨幸你。”
溫瑤身子一僵,驚詫地抬起頭來。
裴琰端坐在上首,與在姑母那裡見到的一樣,氣度溫潤,如圭如璋,此刻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錦袍,更像尋常人家如磋如琢的謙謙君子。
他看著她問:“你不願侍寢,對嗎?”
溫瑤麵上惶然一瞬,立刻跪下:“妾身不敢!”
“不敢。”裴琰重複了一遍她的話,微笑:“那朕便是說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