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塵心易滅，仙緣難求。原本貧道確實是這麼以為的。”
呂洞賓神色有些怪異“昔日貧道也吃了鐘離道兄的一枚泥垢，方才入道。”
“這還是一脈相承的麼……”
“既是仙人暗中相試，身為凡夫俗子自當有些慧根，搏一絲仙緣。”
“實話實說，適才貧道幻化五彩祥雲升仙之時，若公子心存懊惱之念，這一場怕是便失敗了。”
呂洞賓眼中有些好奇“但林公子心中始終一片平和，卻令人有些費解，貧道也想了解一下公子高見。”
“仙丹雖好，可吃了之後，便真能心境圓滿，位列仙班麼？”
林軒笑了笑“若能，那這問心之試，意義何在？若不能，又何須如此作踐？”
“按照林公子所言，仙丹竟是無用之物，那又該如何？”
“假於外物或能得享長生，但如此一來，心中存了僥幸之心，怕是也失了求仙的真意。”
“故而仙丹可服，卻不可為成仙而服之，否則成其貪念，便失之靈智。”
林軒微笑道“在下之前聽人說過‘此心具足，不假外求’，覺得甚是有理。可見無論成仙成聖，還是求於本心為妙。”
“此心具足，不假外求？”
呂洞賓沉吟片刻，哈哈大笑“既是問心，自當不假於物，不惑於心。甚好！道友且去吧！”
劍光再次一閃，幻境變為黑白兩色，又轉為虛無。
“原本是怎麼的？林老弟將那泥垢吞下去，便算過關麼？”
鐵拐李凝視著鏡麵，放下手中的肘子，遲疑道“你們以前這麼玩的？感覺怪怪的。”
“原本是這樣的……”
“……你們這一脈還真是惡心。”
“話還沒說完呢，這次小呂存著人情心思，演的略有浮誇，確實有些弄巧成拙。”
鐘離權遲疑了下“我懷疑林老弟真把那玩意吞下，反而算作問心失敗。”
“這不是坑人麼？”
“也談不上，以小呂的為人，若是弄巧成拙自會想方設法彌補，大不了親自下凡點化便是。”
鐘離權搖頭道“不過林老弟早有打算，壓根沒給小呂這個機會。”
“這樣倒是有些說頭。嗯？對了，小呂適才說林老弟那小夫人是誰？”
“我適才掐指算了算。但不知為何，卻算不出那人的因果。待有機會見上一麵便是。”
鐘離權不甚在意“多半是小呂客氣罷了。便真是良才美玉，咱們讓何丫頭去點化一下也無不可。”
“也是。”
***
“晚上了？這又是乾嘛？”
明月高懸，林軒睜開眼睛，麵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腳下是細軟的沙灘，幾隻沙蟹爬來爬去，一派祥和。
“嗯？居然是仙劫問心？”
“想不到這太虛幻境還有這等試煉，確實好生稀奇。”
“哦，老道懂了！這位老弟想必將證仙位，我等仙友又多一人，實在是可喜可賀！”
便在這時，天空中傳來蒼老而懶散的笑聲。
一名手捧漁鼓、倒騎毛驢的杏袍老者，來到林軒麵前，徐徐落下。
這幾句話內容倒是挺正常的。
每句話的節拍轉折處，老者就會莫名其妙敲一下漁鼓。
給人一種說書的感覺。
“晚輩見過通玄先生。”
見到對方演都不演一下，林軒便也不去裝傻，拱手道“敢問前輩，何為仙劫問心？”
傳說這張果老是混沌初分時的一隻白蝙蝠精，修行無儘歲月。
呂洞賓劍意隱含規則之力，全力出手，威猛無儔。
但論及法力修為和見聞廣博，這老蝙蝠倒是有望勝過呂洞賓一籌。
“哈哈哈！你這小夥子倒也有趣，那老道就跟你說說吧。”
“俗話說順則凡，逆則仙，老天爺最不喜歡咱們這些逆天的修仙之人了。”
“時不時就要降些天劫，天打五雷轟什麼的。”
“這一場大概就是讓你提前體驗一下以後的劫數，感覺那種大恐怖，看看你會不會道心受挫。”
“這裡死肯定是死不了的，就算堅持不下去也隻是被彈出幻境，不至於灰飛煙滅的。好生體悟一番，倒是受益無窮。”
張果老眨了眨眼睛“這一場用不著老道監督。老道覺得你挺有意思的，便陪你一起渡渡劫，就當洗個澡好了。”
“多謝果老！”
林軒點點頭，躬身行禮道。
看起來，這一場問心倒是簡單粗暴。
也就是挨天雷劈一劈，心境不至破碎就算通過了。
但也沒什麼空子鑽。
“時候差不多了，看看什麼劫數吧。”
“嗯，既是天劫，老道也稍稍認真一點吧。”
張果老跟林軒隨便聊了幾句，打了個哈欠，將毛驢折成一張紙驢，收進衣袖中。
轟雷聲不斷響起，風雲色變。
天穹之上，一片片灰黑色的劫雲迅速湧來，遮蔽月亮，籠罩附近數百裡的海域。
數十個小島，以及沿海的沙灘都覆蓋在內。
“嗯？你這劫雲的範圍這麼大的麼？”
張果老微微一怔，有些狐疑的抬起腦袋。
虛空幽幽暗暗，劫雲之中顯出無邊星辰。
星光璀璨，連成星雲，隨之彙成無邊無儘的星河。
劫雲中隱然有無數黑洞般的漩渦深埋其中。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星團圍繞漩渦旋轉，重重疊疊，組成了一道道光怪陸離的畫麵。
“這……這是什麼？你的劫雲是一方宇宙？”
張果老揉了揉眼睛，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老、老道怎麼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轟！
幾乎同時，天穹之上異像驟起。
原本明亮的月亮，忽然變成了古怪的紅色，發出血色的光芒。
血光落下，宛如岩漿灑落一般，整個海麵轟然炸開。
下一瞬間，天穹上陡然出現了一輪幽藍色的太陽。
太陽的光芒，卻意外的變得冰寒無比，仿佛來自冥界一般。
日月交織，驟然發出璀璨之極的光華，宛如滅絕萬物的死光，
月光落下，半邊海水如被煮沸一般翻騰不休。
無數魚蝦浮出水麵，散發出濃鬱的肉香。
另一側則是寒氣透骨，千裡冰封，整個海麵宛如無比巨大的冰川。
日月旋轉，天崩地裂，海麵在沸騰態和冰封態間不斷切換，詭異絕倫。
天穹上，冰火之力混合歸一，閃動灰色的光芒。
“這是？我之前選的陰陽麼？”
林軒凝視著天穹，猛然閃過一個怪異的念頭。
“這……這是什……，金仙之劫麼？”
“不對！金仙也不至於遇到這種……”
似乎想到了什麼，張果老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水“老、老道有些不太舒服，就不陪林道君渡劫了。”
說話間，張果老渾身上的汗水也不斷滴下。
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嚇得。
“轟！”
與此同時，天空中轟隆隆作響。
劫雲爆發出混沌的光華，一道道水桶粗細的青色雷霆，從九天之上轟向林軒和張果老。
仿佛一道道無上死光，從星河彼端轟然墜落。
虛空坍塌破碎，生機和死氣彌散天地。
格格不入又無比融洽！
“死瘸子、死胖子，你們兩個王八蛋！”
張果老麵色扭曲，猛然丟下漁鼓，擋向離自己最近的一道劫雷。
漁鼓崩成粉末，將劫雷化解了一縷。
似乎受到了挑釁，十餘道青色的雷霆，在空中一轉，化為青色的雷霆巨蟒，向著瞠目結舌的張果老噬咬而去。
雷暴聲和慘叫聲不斷響起，又極快的停滯下來。
在漫天雷光中，張果老渾身焦黑的身影被高高擊飛，重重墜入海中。
青色的雷霆來到林軒麵前，驟然停住。
仿佛見到了什麼無比可怕的存在，劫雷極快的折返，以一個個匪夷所思的角度落向遠處。
“？？？”
林軒愣了幾秒鐘，四處望去。
不知何時，漫天劫雲已然散去，雲開月現。
僅僅隻是一瞬間，島嶼、大地、沙灘、乃至海底……
四周都是被雷霆擊出的巨坑。
巨坑之中，隻剩下少許琉璃一般的暗色晶塊。
這是方圓數百裡內，所有動植物乃至天地靈氣的殘骸。
天劫之下，除了刻意繞開的林軒之外，幾無一絲生機！
神雷淨世！
“神雷一聲響，萬物死光光啊……”
林軒眉頭微皺，感覺有些迷惑“用這毀天滅地一般的場麵給我磨練心性？讓我明白不能被力量支配，迷失本心？”
嚴格說，倒是可以這麼理解。
但林軒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這跟張果老描述的出入也太大了吧。
太虛幻境比輪回空間還好說話？都不用象征性的劈幾下麼？
“……咕咕！”
林軒找了片刻，發現張果老宛如焦炭一般的身軀在海麵浮起。
似乎感覺到了林軒的注視，張果老勉強蠕動了一下，吐了兩個泡泡。
“果老還好麼？”
林軒堅持著遊了幾米，伸手一抓，將張果老的焦枯的身體放在岸上。。
僅僅隻是一瞬間，張果老的雙手雙腳都被天雷炸成齏粉。
身體也已經半熟，散發出烤肉的香氣。
連身上的血液，都蒸發殆儘了。
勉強形容的話，就好比一顆長得有點像人的枯木。
單看這樣子，送去任何一家醫院。
估計醫生會直接說“治不了”、“等死吧”、“告辭”……
連病危通知書都懶得下。
“這像是還好的模樣麼？”
張果老有氣無力的翻了翻眼皮，發現自己的喉結聲帶已經被徹底破壞了，隻好用傳念道“多謝道君相救之恩，此番既然結下因果，老蝙蝠以後自當為道君效勞，萬死不辭！”
“果老前輩不是說這幻境不會出事的麼？”
林軒怔了怔，有些疑惑。
“道君日後再見。”
不等林軒說話，張果老咬牙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穹。
下一瞬間，整個幻境坍塌破碎，煙消雲散。
***
“……這是什麼劫？”
鐵拐李沉默了好一會，開口道。
“不知道，感覺像是陰陽兩儀那一塊的上古大劫……”
“回頭問問老蝙蝠吧，他可能看出點什麼。”
鐘離權目光有些呆滯“可林老……林老哥連仙人都不是，不至於啊……”
“老蝙蝠都變成了烤蝙蝠……”
鐵拐李搖頭道“太虛幻境裡麵又死不了，他跑去跟人說哪門子的相救之恩？”
“人家找個借口舔上去，你這麼認真乾嘛？”
“……行吧。”
鐵拐李沉吟了下“老瘸子怎麼莫名感覺有點心慌。”
“我也有點心慌，咱們是不是被坑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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