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殿前的宮燈已經點亮,冷風呼嘯著從空曠殿前席卷而來,屋簷上的占風鐸叮鈴作響。
晚餘跪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膝蓋陣陣刺痛。
在宮裡,宮女太監的膝蓋沒幾個是好的,平時一站就是半天,見到主子就要跪,主子不高興也要跪,住的地方也不燒地龍,大冬天就生凍著。
她進宮算晚的,十五歲及笄的時候才進來,好多人都是十一二歲就進來了,宮女熬到二十歲出宮,膝蓋比四五十歲的人好不到哪去。
太監更慘,進了宮就是一輩子。
晚餘胡亂想著,又不知跪了多久,膝蓋漸漸麻木沒了知覺。
風一陣緊似一陣,從衣裳的每個縫隙裡鑽進來,刺骨的冷。
孫良言和幾個小太監時不時地看她,都有點於心不忍。
可皇帝罰跪,誰也沒辦法替她挨罰,隻能盼著掌印大人帶來的消息能讓龍顏大悅,皇上一高興,或許就免了她的罰。
又等了一陣子,天色完全黑下來,風小了些,天上細細碎碎地落起了雪粒子,打在殿頂的琉璃瓦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小福子悄悄問孫良言:“師父,下雪了,晚餘姑姑怎麼辦呀?”
“你問我,我問誰去?”孫良言說,“我除了事後送她兩貼膏藥,還能有什麼辦法?”
小福子縮縮脖子,閉了嘴。
這時,殿門吱呀一聲打開,徐清盞從裡麵走了出來。
孫良言一甩拂塵,笑著迎上去:“掌印和皇上說完話了?”
“嗯。”徐清盞從鼻子裡嗯了一聲,視線落在燈影下那直挺挺跪著的削瘦身影上。
雪粒子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雪片,在宮燈的光亮裡打著旋飛舞,無聲無息地落了她滿身,仿佛殿前的一尊雪雕。
“下雪了?”徐清盞抬頭望天,白璧無瑕的麵容在昏黃的光暈裡顯出一種陰柔的美。
這位天子駕前第一紅人,美是真的美,狠也是真的狠,人們私下裡都稱他為蛇蠍美人兒。
彆說,這個用來形容女人的詞兒,用在他身上卻是再貼切不過。
“是啊,今年的第一場雪。”孫良言應和著他的話,招手叫小福子,“沒眼色的,還不快給掌印拿傘。”
小福子連忙應是,屁顛屁顛地拿來了傘,撐開舉到徐清盞頭上:“掌印大人,小的送您回去。”
“不必了,咱家自己來。”徐清盞從他手裡接過傘,邁步走進雪裡。
“掌印……”孫良言又叫了他一聲。
徐清盞回頭看:“孫總管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孫良言衝著晚餘揚了揚下巴,小聲道,“瞧這雪下的,掌印發發慈悲,去和皇上求個情唄?”
徐清盞沒說話,轉回頭,徑直往晚餘跟前走去。
“晚餘姑娘,起來吧,皇上恩準你回去歇著。”
“……”
孫良言和小福子對視一眼。
原來皇上已經開恩了,徐掌印為什麼不早說,非讓人多跪這半天。
晚餘手撐著地,艱難地站了起來。
僵硬的膝蓋處傳來一陣刺痛,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孫良言和小福子皆是一驚。
還好徐清盞及時伸手扶住了她。
“晚餘姑娘當心些,摔傷了可就沒法伺候皇上了。”
他高聲說了一句,又小聲道,“再堅持一下,他正日夜兼程往回趕呢,說要趕在你出宮時到宮門口去接你。”
晚餘猛地抬起頭,凍到僵硬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