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謐無聲,默然半晌,許珈毓輕聲道:“怎麼不回去?”
他眼也不抬:“回去什麼?”
“吃飯。”許珈毓提醒他,“方宇不是說有家宴,怎麼沒留在家裡?”
江泊雪唇角勾起一抹極輕蔑的弧度,像是微諷,像是不屑:“許珈毓,你不是我情人麼,管我那麼多做什麼?”
他語調生硬又冷,許珈毓側眸,微微睜大桃花眼,怔然望他麵孔。
喉嚨像是被梗住了,手指蜷縮。一時之間,她竟然想不到要說什麼。
聽到他嘲諷地說:“還是說,你其實更喜歡看我回家,陪彆的女人?”
一句話把許珈毓刺得冒火。
她真覺得自己在江泊雪眼裡應該挺廉價的,一文不值。
許珈毓轉過眼,看向窗外,臨海市的夜空極深,流雲浮靜。
“隨便你上誰,和我無關。”
江泊雪低笑了兩聲,泰然自若。
“是麼。”他說,“我覺得還是有些關係,如果我和未婚妻結婚,你就做不成我的情人了。許小姐,如果我是你,我會趁著現在還能多撈幾筆而閉嘴。不要總和你的,怎麼說……”
他諷刺一笑:“金主?置氣。”
“你是這麼覺得的。”
“不然呢?”他目視著前方,“許小姐有什麼更大的抱負麼?”
嗓音磁沉玩味:“難道許小姐還想做我的夫人?”
許珈毓眼睫輕顫,不知道為什麼,他聲線低沉,在黑夜中,莫名讓她聽出一種詭秘壓抑的興奮來。
仿佛有一種病態般的期待。
但是江泊雪期待什麼?
許珈毓自嘲地笑了一聲,覺得自己今天被他傳染。有病。
“我想江先生是弄錯了。”她說,“你有沒有夫人,和我沒關係,你以後有幾個情人,也和我沒關係。”
他動作一滯,方向盤打偏,江泊雪皺起眉:“你什麼意思?”
許珈毓掀起眼皮,平靜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
“意思就是,我並不是準備回來當你的情人的。那個位置,我不想要了。”
“……”
“所以,麻煩掉頭,這是去你市區公寓的路,不是去我家的。”
忽然一個急刹。
許珈毓毫無心理準備,短促驚叫一聲,身體猛地向前衝去,額頭磕到玻璃,整個人又順著安全帶彈回了座椅。
她腦海一片天旋地轉,剛想開口,下巴就被人狠狠捏住了。
骨頭疼痛,仿佛碎裂。
江泊雪欺身上前,眼眸中風暴欲來,迸射出迫人火光:“許珈毓。”
他一字一頓,喚她名字。
那樣近的距離,他像陰影像烏雲般籠罩,恍然唾手可得。
然而那樣深刻的眉,鋒利的麵孔,眉眼沉下極具的威懾力,都讓許珈毓覺得,渾身骨頭都痛了起來。
她還是笑笑:“怎麼?”
“你找死。”
許珈毓握住他的手,那隻大掌滾燙,正因為用力而顫抖。
許珈毓直視他的眼睛:“我怎麼找死了?不過就是不想和你維持床伴關係罷了,不是嗎。”
她輕輕喘息,勾著風情的笑,黑夜中一雙眸子亮得驚人。
他捏著她下巴很痛,她染了暗紅的指甲油,此刻指尖也毫不留情狠狠掐進他手背,仿佛鮮血滴落。
江泊雪嘴唇翕動,發不出聲音。
最後,他似乎有些惱怒地道:“你究竟還要耍脾氣到什麼時候?”
許珈毓覺得可笑,他們今天一天隻要是開口說話,就是在吵。
就和三年前一樣。
總是爭吵,實在吵得不可開交就做,反正累了兩個人都沒力氣了,許珈毓能閉嘴,他也耳根清淨。
她今天原本就打算自己一人去湖市,回來早點休息,明天進組。
折騰到現在,她實在不能編鬼話,說江泊雪一點責任也沒有。
許珈毓盯著他眼睛:“我沒有鬨脾氣,我是在很認真通知你。”
她看到江泊雪的神情變得難看至極。
“江先生,我不是你的情人了,以後也不會是。你這麼年輕有為,如果實在覺得未婚妻睡起來沒滋味,想找個床伴還不容易?外麵大把年輕漂亮脾氣好的,多的是。”
車內氛圍冷卻,近乎凝滯。
沒有開燈,視線潰散昏暗,唯一的光源,是街道旁路燈的光影。
人在昏暗環境中,其他感官的敏銳度,是會成倍增長的。
許珈毓說完,嘗試動了動脖頸,江泊雪的手依然微微發著顫,掐著她不肯鬆開。
劍拔弩張那一刻。
她聞到一點他身上冷清的檀香,竟然意外覺出一股安心來。
氣味入夜後變得幽深安靜,像他常年身上散不去的寡言沉默,也像他給人的感覺,高不可攀,不敢靠近。
許珈毓莫名想,這或許就是江泊雪愛點這個香的原因。
他這樣冷情冷血的人,也需要安心嗎?
她不知道答案。
“好得很。”
沉默幾息,她看著江泊雪啞聲鬆開手,脖頸間的溫度瞬間抽離。
許珈毓忍不住弓身,咳嗽兩聲,艱難地喘著氣。
明暗陰影裡,他眼眸漆黑深沉,淵海般看著她嗤笑:“許小姐說得對,外麵比你年輕,比你漂亮,比你脾氣好會來事的女人……多的是。”
他尾音磁沉,說到“多的是”那裡,刻意頓挫了音節,重重鑿在許珈毓心裡。
許珈毓指尖無端蜷了蜷,聽見他的聲音:“我的確沒必要在一個睡爛了的女人身上,浪費時間。”
呼吸霎時間重了。許珈毓心底像被一隻手攪得天翻地覆,她默了很久才想明白,原來他今天跟過來,隻是以為她在鬨脾氣,他得稍微紆尊降貴,哄一哄她。
其實骨子裡,還是沒有改變。
然而許珈毓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像個寵物一樣被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不喜歡他一言不合就難聽地諷刺。
從來不喜歡。
她從喉嚨裡滾出一聲嘶啞的:“嗯。”
江泊雪重新坐回駕駛座,發動了車。
一個小時後,車停在那棟破舊老房樓下,仍然泊在清晨來時,他停留等待的位置。
江泊雪沒看她一眼:“滾吧。”
許珈毓看著他離去。
她那一夜都沒有睡好,半夜仍然被噩夢驚醒,渾身冷汗。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發了汗的緣故,感冒像是好了一些,後半夜,有一個鼻子能通氣了。
唯一不同的,是她這次記住了噩夢,噩夢裡有江泊雪的身影。
許珈毓再也睡不著,心口一陣陣發緊般疼痛,最後隻好窩在沙發上,半闔著眼睛,蜷縮到天明。
清晨五點,許珈毓家的門被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