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有餘指路。
駕駛座上的錢進攥緊操縱杆,手心沁出的汗在秋風裡發涼。
等到拖拉機開進紅星劉家生產隊的農田小路,抻著脖子張望的社員歡呼一聲:“哎哎哎!鐵牛來了!”
一聽這話,沒活乾的小孩跑來看,有的從地裡直接竄到了車頭前。
意外來的很突然!
劉有餘驚慌。
錢進鎮定:看我神之一手!
左側履帶減速、右側履帶加速,拖拉機成功的一頭拱進了路邊地壟溝。
拱得地頭的玉米杆玉體橫陳。
這把農田裡觀望的社員們嚇一跳。
劉旺財在遠處跳著腳吆喝:“誰家的崽子?趕緊給我抓起來!要吊著打!”
本來興高采烈的孩童們一看自己闖禍,有的跑有的哭。
等到他們被大人抓到了統一挨打,便統一嚎哭。
錢進緩慢倒車又將拖拉機給開回小路上。
他對圍上來的人喊:“彆打孩子了,不關他們的事。”
“你們不是管它叫鐵牛嘛,牛愛吃莊稼,看咱有好莊稼,它不聽使喚自己跑去找吃的。”
徐衛東配合著打圓場:
“這鐵牛思想覺悟不夠高啊,我看它是嫌咱仨在路上招待不周,自己找零嘴呢!”
說著他提了提嚇掉的褲子去摘了根玉米,作勢要塞進排氣管。
錢進鬆口氣:“你彆亂扒拉褲腰——我以為你要脫褲子貢獻自個牛子喂給它呢。”
這麼一說,氛圍便輕鬆了,眾人哄堂大笑。
拖拉機開回來,立馬加柴油派上用場。
生產隊有木頭排車。
這種車有四個橡膠車輪,車廂是平的,給它橫豎綁上長木頭,可以多拉很多秸稈。
掛好排車,社員們往上撂成捆的玉米杆,摞的又長又寬又高大。
照例是徐衛東發動車子、錢進開車。
他們透過後視鏡看,小山一樣的玉米杆上黑煙滾滾,活像移動的柴火山。
有老人擔心,扯著嗓子叮囑:
“同誌,這鐵牛吃的是柴油,吐的是俺隊裡的指望。你開穩當嘍,俺隊裡社員的收成都在你手裡頭把著了。”
錢進比了個ojbk的手勢。
神采飛揚。
開拖拉機很威風。
男人就得開拖拉機。
流最多的汗,開最野的車。
隔壁生產隊的乾部得知他們開來了東方紅75,連夜跑來借人借車。
他們生產隊地理位置差,海邊小丘陵地形很坎坷,上坡下坡多。
這樣靠手推車來推送糧食和玉米杆很費勁,下坡容易拖倒人,上坡又累死個人。
第二天錢進和徐衛東又開車去了隔壁生產隊幫忙拉了半天的玉米。
生產隊的乾部握著兩人的手一個勁道謝:“幫大忙了,你們幫我們大忙了。”
“都是來下鄉的知青,你們跟分到俺隊裡那些人不一樣,他們乾了一天活,這個頭疼那個拉肚子,全跑了!”
“必須給你們請功!俺隊裡一定給同誌們請功、去公社、去知青辦、去城裡也得給你們請功!”
紅星劉家有拖拉機的事傳開來,後麵又有其他生產隊找上門來求幫忙。
甚至連毛頭渡生產隊的欒隊長都來了……
連人加車子忙活三天半,玉米地被清理出來。
金黃沃野變成了灰白土地。
劉旺財最後蹲在地頭上一邊瞭望土地一邊吐著煙圈感歎:
“這下子好,讓暴風雨來吧,咱不怕它!”
天氣預報沒問題。
今年入秋這場台風很猛烈,一路北上已經進入半島地區了。
天上陰雲詭譎。
劉有餘來喊他:“隊長,回去吧,看這天色今晚指不定要下雨。”
“我跟突擊隊的周隊長商量過,今晚提早開飯,他們想趕夜路回家,以免被暴風雨攔在咱隊裡。”
劉旺財點頭:“行,讓家裡頭趕緊準備好酒好菜。”
“另外,錢進這好同誌幫咱大忙了,你給社員都通知下去了?”
劉有餘說:“私下裡挨家挨戶通知的,誰家有老物件想換點好東西,就讓他們去找錢進……”
“彆急著去,等突擊隊其他人都走了,我多留錢進一天兩日的,到時候再去找他。”劉旺財多了個心眼兒。
劉有餘說:“不要緊吧?”
“其他城裡人這兩三天都在跟咱社員換東西,糧票換魚乾蝦皮的、花錢買雞蛋的。”
“所有支農隊伍下鄉,不都這麼乾嗎?”
劉旺財抽了口煙搖搖頭:“錢同誌這裡不一樣,他要的是老物件。”
一口煙吐出來,老隊長麵目有些模糊:“老物件跟彆的能一樣?”
當晚又是一頓大魚大肉。
吃過飯,周耀祖等人收拾了這兩三天跟社員們兌換的糧食和農副產品進行返程。
劉旺財把錢進和徐衛東留下了。
其中徐衛東被灌醉了躺在劉旺財家廂房床上睡,錢進自己待在倉庫裡。
現在倉庫裡摞滿了玉米棒子,倒是一點不空曠。
隨即當晚有婦女摸了進來,伸手從懷裡往外掏:“錢領導,看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