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海水翻湧。
那是…
一張略顯古怪的臉。
“…當暴雨持續到第十五個夜晚,所有鏡片都蒙上了一層鹽晶。”
隨著靠近,仙德爾的聲音平緩流淌。
“水手們嘶喊著,指著左側船舷。”
“順著視線望去。”
“白沫的波峰裡穿梭著某種柔軟、蒼白的生物——軀體比例顯然不屬於人類:從恥骨到鎖骨超過八英尺,胸腔的寬度堪比人類最健碩的男子。”
“覆蓋表皮的鱗狀組織在月光下呈一種斑斕病態的珍珠色彩,類似泡沫與黏液的混合質感。”
“它們的毛發一如身體與眾不同。”
“像海藻,像馬尾,像水母一樣柔軟又模糊。”
“從腋下行過腰,時一片光滑的磷光層。”
“它們的眼距稍寬,瞳孔上一層類似深海魚類特有的軟膜,耳朵黏在頭骨裡,其餘地方卻和人看不出太多差彆——倘若仔細盯著瞧,甚至還會在心裡生出種異樣的偏愛…”
“‘生或者死’,這樣的話不約而同出現在我們的腦海裡——無論醉酒或清醒的,無論絕望或心懷希冀的,我們麵麵相覷,用眼神清楚了這並非死亡前的幻覺。”
“生。”
“我們說。”
“我想,也不會有人喊出‘我要死’——恐怕下一秒,他就要被所有人一齊扔進暴怒的海浪中。”
“‘生’,腦海裡的聲音重複,‘生’,‘選擇了生’——層層交疊的聲音說。”
“‘用什麼換’,它們催促,‘用什麼換來生’——”
“我們說,用一切。”
“十分鐘…或者七八分鐘,我不能準確說清到底持續了多久。總之,這群像發光水母一樣漂亮的神奇生物,在暴雨中成群結隊,引導我們穿過顛簸,擺脫了死亡…”
“這是無法言說的奇跡。”
“二十七日後。”
“我們再次踏上了陸地。”
“我們向聖十字報告了此事,並私下裡談論,究竟‘換’了什麼——那聲音給我們帶來希望,我們又要付出什麼?”
“我不打算再涉足海洋,也不必達成什麼交易,對嗎?”
“三十三日。”
“我得了肺炎。”
“三十七日。”
“我看了許多醫生,但身體依然不好。妻子說,我的呼吸有一股難聞的惡臭——魚腥味,腐爛的魚腥味。”
“不知為什麼,我開始熱衷起水裡的食物,包括魚,貝殼,藻類或蝦蟹…”
“四十日。”
“我喜歡水。”
“四十五日。”
“有聲音在召喚我…”
隨著鞋跟停頓。
仙德爾的故事也講到了末尾。
“他死在第五十天。渾身潰爛,長出一種水生蛆蟲。腳趾黏合在一起,牙齒脫落,皮膚滲出一層特殊的油脂——”
“來自《審判庭異種生物圖鑒》第二十七節,《關於海妖》。”
波浪裡煥著熒光的腦袋有些不滿。
“我們,才不是,這樣。”
她聲音如羅蘭聽到的一樣。
尖銳,清脆,像沒長大的孩子的嗓音。
麵龐和身體也和仙德爾描述的沒有太大出入——尤其是,她的確符合人類的審美。
隻是眼與眼的距離稍遠。
“違背了,誓言。”
她似乎不願和仙德爾多談,歪著小腦袋,打量起羅蘭來。
“同胞!”
她嚷嚷,朝身後揮了揮手。
“我帶了母親,姐姐,妹妹,和我自己。”
她說。
“你可以,和喜歡的,焦佩——”
哢嚓。
仙德爾拔出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