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諸侯私自設立關稅,征收物資,魏設立十取一,便被曆代所繼,到如今,關津渡口的稅極高,商賈每過一處,就要繳納大半,還不曾趕到目的地,商品便繳納完了。”
“第三點,便是市稅,市稅當初設立為入市一錢,按著規模,使店舍五等,分彆收稅,可到了如今,沒有相關,各市皆私設市稅,這一進市就要繳納四五成的商品,誰還願意進市呢?”
“都說重農抑商,可這完全沒有商,民夫還好,百姓又該如何呢?”
“那你覺得該怎麼辦呢?”
“臣曾去過許多地方,也有不少好友,臣以為,南邊的辦法就很不錯。”
“南邊雖也征收關稅和市稅,卻有明確的規定,他們稱之為市估和輸估。”
“所謂市估和輸估,不是如北邊這般不分青紅皂白,過關進市就拿你東西,而是根據商品的價值和交易額來征收其稅,將商品分成了多類,以其利潤利益來進行征收,臣以為比北方更加妥當。”
“自古以來,邊塞興盛,皆離不開經商,將軍當下執掌邊地四州,這沿路關卡兩市皆在陛下的治下,將軍何不效仿一二,改變征收之辦法,設以新例,如此一來,前往塞外,幽,安等地的商賈都會紛紛前來恒朔,商賈增多,對百姓有利,對我們更加有利!”
“商稅增加,則能換取我們之所需,能逐步擺脫廟堂的限製!”
“將軍如今握有精銳,可唯一的問題是糧食用度皆指望於廟堂,可上一年的冬季,廟堂就已經開始扣發物資了。”
“高湛這是想要通過限製輸運來步步削弱將軍的勢力。”
“錢糧的事情無法解決,則將軍便要受製於廟堂,隻有通過適合邊地的新辦法才能擺脫這樣的困境。”
“等到錢糧充足,將軍則可以領兵強攻宇文護心腹所在之地,彼內部不和,當初那獨孤信麾下眾人,皆受到冷落,宇文護用自己的心腹來取代他們,若是將軍攻打宇文護的心腹,則楊忠等人不救,若將軍攻打楊忠等人的親信,則宇文護不救。”
“此天賜良機於將軍也!”
“將軍不可遲疑!”
“彼楊忠等賊,幾次試探,想要與將軍作戰,這是因為他們忠君嗎?”
“不對!”
祖珽怒聲說道:“他們的處境如今與將軍相似,宇文護不斷的派遣高阿那肱這樣的人來接替他們,宇文護所派的人忠心,他自己能信得過,可就是一點,他們不會作戰,沒有能力!”
“故而,楊忠等人不願意自己的勢力被削弱,就隻能通過戰爭來讓宇文護停止這樣的行為,頻繁交戰,邊塞不穩,宇文護才不敢對這些人出手!”
“同樣的道理也是在將軍的身上,將軍與楊忠,甚至是可以合作的,您為他打掉宇文護的心腹,他為您打掉高湛的心腹”
狹小的書房內。
老奴看著甲士們往院落裡堆放著物資,又激動的看著坐在一旁手持官印的祖珽。
“家主!!您說服他了!”
祖珽苦澀的搖著頭。
“沒有.比第一次好了許多,將家裡所需要的東西都給了,還封了官職.不過,依舊是沒有認可我啊。”
老奴低聲說道:“家主,畢竟您才剛來,我覺得已經很好了.”
祖珽咬著牙,不斷的搖著頭,再次揪著自己的頭發,作為一個極為自信的怪才,祖珽依舊覺得自己的想法沒有任何問題。
要成就大事,還有比自己這套戰略更完善更方便的嗎??
自己可是考慮到了一切因素,能以最小的代價來成就最大的事業,他要治民,等成了皇帝,什麼不能治?不比現在要理所應當的嗎?
老奴看著苦思冥想的家主,也不去打擾他,出門安置那些東西。
而接下來的幾天裡,祖珽都沒有出門,一直都待在書房,隻有如廁的時候才會出門,其餘時候,便是孤身一人,誰也不見,甚至都沒有再去見安西將軍。
老奴對此也不太擔心。
祖珽向來就是這麼一個人,老奴是跟著他一同長大的,他從小就是這般性格,無論學什麼,若是沒有學到最好,便不會罷休,沒日沒夜的去做,直到做好了,得到認可這些年裡,奴仆看著他學了無數的東西,奴仆都不知道自家家主到底都會些什麼,他好像什麼都會.
這一天,老奴照常在帶著人收拾諸院,準備在院落裡養些家禽,門外便傳來了叩門聲。
奴仆趕忙上前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一個年輕的文士,文士身材高大,臉色黝黑,一眼就知道是個邊地出身的文人。
老奴倒也沒敢輕視,畢竟人家身後跟著兩甲士,那還不是尋常士卒,是真正的甲士,這規格一看就不是什麼底層人。
那人笑著遞上了名帖,“在下乃是恒州彆駕崔剛,前來拜見祖公,這是我的名帖。”
老奴大驚失色,“原來是崔公!怠慢了!怠慢了!”
“速速開大門!”
博陵崔氏,那是個龐然大物。
老奴急忙進去稟告,片刻之後,祖珽搖搖晃晃的從書房出來,前來迎接。
崔剛主動行禮拜見,祖珽也不托大,笑著回了禮,將他帶進了書房內。
兩人坐在書房裡,崔剛方才說道:“過去總是聽聞祖公的大名,卻沒有結交的機會,我前來武川稟告諸事,聽聞你在此處,便前來拜見,唐突了。”
“豈敢,豈敢,我們兩家,也算是頗有交情,前來邊塞,卻不曾先去見君,是我的不對。”
兩人皆是熟練的用出了大族的客套方式,隨即開始攀關係,攀來攀去,發現祖珽的父親故車騎大將軍祖瑩跟崔昂的父親曾一同跟大儒張天龍請教過《尚書》,因此,崔剛便稱對方為兄。
祖珽的家庭並非小門小戶,他是範陽祖氏出身,聞雞起舞的祖逖,便是他同族祖宗。
兩人熱情的攀談了片刻,崔剛這才問道:“聽聞大兄兩次拜見將軍,授予官職後卻沒有去複命,待在家裡不出門,這是什麼原因呢?”
“是將軍讓君來的嗎?”
“不是,將軍如今最是忙碌,我是自己來的。”
祖珽搖著頭,感慨道:“我前來此處,並非是為了得到個小官職來謀生,我是為了輔佐將軍,成就大業,可我獻出的對策卻沒有得到將軍的認可,我自己也還在想其中的緣由。”
崔剛笑了起來,“我去拜見將軍的時候,將軍給我說過這件事。”
“他是怎麼說的?!”
祖珽趕忙問道。
崔剛平靜的回答道:“將軍隻是說起了您的對策,卻沒有評價,可我覺得,您有兩件事做的不妥。”
“哦?願聞其詳。”
“兄長向來輕視官爵名祿,更在意百姓,您的對策是圍繞著如何迅速登基而進行的,卻不是按著如何治理百姓而進行的。”
祖珽搖著頭,“這並不衝突,隻有先成就大事,才能去治理百姓。”
“我卻覺得不對,大行皇帝沒有成就大事嗎?楊丞相不曾執掌大權嗎?再往前,如神武,文襄如何?”
“將軍便是當了皇帝,這地方上的人還是過去的那些人,當官的,當吏的,當兵的,除卻皇帝不同,還有什麼區彆呢?”
“我覺得,我家將軍所要的是天翻地覆,破而後立,並非是要繼承一個渾身疾病的王朝”
祖珽忽然間想通了些什麼,雖然他還是不太認可對方的說法,可他又確實抓住了些什麼東西,破而後立,舊與新.妥協與徹底。
他猛地站起身來,“來人啊!準備車馬!!”
崔剛看著他跳起來,跑出了書房,隻丟下他一個人坐在這裡。
他茫然的看著祖珽跑出去,欲言又止。
片刻之後,祖珽又跑了進來,拉著他的手,“往後若能成就功名,絕不忘今日之事!”
說完,他再次跑了出去。
崔剛茫然的走出門,就看到那老奴大叫著,準備好了車,載著他的主人衝了出去。
還真的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怪。
怪人,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