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之天下,以軍頭為主,以大族為輔,以百姓為奴。”
“將軍要成就大業,需以當今反其道而行之。”
“軍頭之事,乃是廟堂禍亂的根本,勳貴們聚集在各地,在軍中很有名望,出征作戰的皆是他們以及親信,其他人便是立下再多的功勞,若是沒有聯親,也難以擁有兵權,甚至連甲士,都被他們當作私有,不許其餘人去當兵,生怕削弱自己的勢力。”
“他們把持國家武力,反抗廟堂政令,擾亂地方,派遣家奴占據礦產,掠奪百姓,無視法令,不繳稅賦!”
“大族之禍,在於其兼並壟斷,天下官員,非崔便盧,不王便鄭,他們互相扶持,占據政治,彼此提拔,不許他人插手,在地方上,強取豪奪,瘋狂兼並,隻知道為自己謀取好處,無視社稷,眼裡隻有門戶私計。”
“百姓連年徭役,稅賦繁多,無有庇護,飽受欺辱,生不如死.”
“將軍,我有三大策!”
這一次,劉桃子總算是打起了精神,放下了手裡的所有事情,他讓祖珽坐在了自己的身邊,詳細的為自己講述。
祖珽開口說道:“這第一策,乃是方寸海納之策。”
“如軍事,可效仿偽周,當初鎮兵不堪重用,偽周頻繁戰敗,為了解決兵員,他們以均田製並行府兵,不使鮮卑獨尊,征募天下健壯入伍,國勢愈發強盛,不過,我們若要效仿,還得更加改進,增設服役與將領任期,不可使其如偽周那般更有私主。”
“而政事,可效仿偽陳。”
“南國多大族,官員糜爛,故其效仿北朝應試之策,以考核招募俊才,分批為官,而北朝應試,多以門戶區分,要有貴人引薦才能參與考試,可在南國,已推行‘寒品後門,並隨才試吏,勿有遺隔’之策,不需中正舉薦,過學館,通一經,不問出身即刻參與考試。”
“此舉使南國有了許多非大族出身的賢才,才能讓他們與北國抗衡至今。”
“吸納二國之強,境內軍戶,以均田授發,以強將統帥,則保兵力之鋒,而百姓增加,軍士更多,我們治下耕地定然不足!”
“此時,便需要將軍不斷的擴大根基,我們可往北取偽周邊塞,增加耕地,繼續授發,安定當地百姓,吸取他們強壯者入伍,往南則是取北營,西燕等州,均田設府!!有源源不斷的耕地可以進行賞賜,軍隊愈發能戰,所往之處,百姓皆能獲得耕地,可謂是一舉多得。”
“而在文治,多設學館,不分出身,吸納他們進來求學,通一經後參與考試,按著南國的製度分彆安排名次,名次高者為官,杜絕大族獨霸。”
“多設學室,則奔走之吏皆為將軍所屬,這些人分布在各地,若將軍攻取左右州郡,他們便能直接接手地方政務,若散吏充足,攻下一大州,一個月內便能上下安排妥當,諸吏組織民壯,可為將軍所大用!!”
“無能之人不能通過考試,地方的官員和吏且不論道德,至少才學才能無憂,不會出現亂政,百姓亦安。”
“這兩件事同時進行,將軍攻取左右戍鎮,用通過考試的人才來出任官職,耕地越打越多,城池越打越多,打仗的軍士們不愁沒有耕地來賞賜!通過考試的人才不愁沒有地方出任!”
“第二策,喚作攻取晉陽以治天下!”
“第一策若能成,將軍勢力定然不斷增加,自給自足,廟堂已經病重纏身,不能自救,便是有高浟段韶這樣的人,也無能為力,晉陽早晚都暴露在將軍兵鋒之下。”
“到時候,將軍出兵攻取晉陽,擊敗那些愚頑不化的蠢物們,將軍可以擁立宗室來擔任天子,以他的名義繼續出兵,沿路攻取偽齊大齊的諸州郡!”
“將軍以天子的名義去攻取各地,以強盛的兵力來討伐疲弱無能的軍隊,沒有失敗的道理!”
“隻要能擋住偽周,占據大齊江山,則可以在天下各地推行前二策,將那些不願意服從的勳貴,大族皆抓起來誅殺!”
“將他們的耕地授予百姓,繼續均田之令,招納更多的軍士!整合天下之力!”
“第三策,便是先周後陳。”
“大齊本就占據著最為肥沃富裕的地方,人力最多,物資最豐富,隻要我們能將其發揮出來,偽周與偽陳聯起手來,也絕不是將軍之敵!”
“而南國思安,少有敢進取之人,就是有人想寇北,大多也是占據些有利的城池就退兵,故而,先攻打偽周,偽周的強盛來自於連年的勝利,隻要讓他們潰敗幾次,無法進取,他們不攻自破!!”
“擊破了偽周,偽陳便不足掛齒!”
祖珽說完,早已是氣喘籲籲。
他擦拭著額頭的汗水,眼巴巴的看向了劉桃子。
他快不行了,要是這次劉桃子還是不認可自己,那他就真的沒辦法了跟崔剛那麼一談論,他方才明白了自己為什麼不受到重視。
因為他的目的跟劉桃子的目的完全不一樣。
對祖珽來說,登基為帝是目的,安定百姓是手段。
而對劉桃子來說,安定百姓才是目的,登基隻是一個手段而已。
這麼一看,祖珽原先的對策就有大問題了,按著那四步,或許真的能成為皇帝,也能號令天下,可通過挾持幼主,禪讓過渡得到的皇位,麾下的勳貴權勢集團卻還是過去那幫人,沒有什麼變化,哪怕推行新的政策,去做事的人還是原先那幫人。
大齊不缺好的政策,沒人執行,政策再好有什麼用呢?
這位將軍明顯是不想走高歡,宇文泰,甚至是當初司馬炎等人的老路。
這不符合南北朝的固定思維,權臣通過禪讓上位在這個時代才是主流,可祖珽對自己的思路略微進行了改變,就想出了新的三個對策。
看起來與前四個沒什麼區彆,都是打周圍,等機會,取中原,可卻又截然不同。
劉桃子皺起眉頭,看著麵前的祖珽,沒有說話。
祖珽的心漸漸的變冷。
就在他沮喪的準備再次起身離開的時候,劉桃子卻緩緩開了口。
“祖公果真是賢才。”
“這一番話,確實讓我撥雲見日。”
祖珽猛地抬起頭來,劉桃子繼續說道:“我更喜歡這個對策。”
“我不怕殺人,也不怕造反。”
祖珽低聲說道:“我知道將軍仁德,對比第一次的對策,這次的對策,或許會死更多的人,死更多的百姓”
“我知道,我也不怕死人。”
“便是落得千古罵名,我也不妥協。”
“惡臭肮臟,我自清掃乾淨。”
祖珽再次抬起頭來,他忽然發現,自己還是沒有完全看清楚這位將軍。
在祖珽的眼裡,將軍像是一把憤怒的投向了天下的鋒利的鐵矛,筆直且鋒利,一往無前,除非是斷裂,否則便不會彎曲,也不會停下來。
劉桃子看向了他,“我封你為軍師祭酒。”
“往後你就跟隨在我的身邊,為我出謀劃策,完成這三大策。”
祖珽急忙起身。
“多謝將軍!!”
“隻是有一點,祖公,我知道你的才能,也知道你的陋習。”
“你要享樂,隻要不違背律法,我不理會,隻是,勿要逼我做出我不願意去做的事情。”
“我這個人做事,向來是不會妥協,便是才能再大,若觸犯了律法,做了惡事,我也不會留情的。”
“臣定當痛改前非!!”
破多羅嚳手按劍,不悅的看著遠處跟在兄長身邊的老文士,嘴裡嘟囔了幾句。
劉桃子此刻跟祖珽站在一處山坡,看著遠處的周兵挖掘溝壑,打造箭塔。
祖珽撫摸著胡須,笑嗬嗬的說道:“主公,您多慮啦,楊忠不是逼您出來作戰,楊忠這就是在假裝交戰。”
“哈哈哈,宇文護派去的那些人,都是些膽怯的蠢物,他們哪裡知道前線真正的情況。”
“他們每天就看到楊忠派去的人不斷往前線跑,又聽說哪裡的營寨被攻破。”
“楊忠這就是在假裝與您交戰呢!”
“您出兵攻打他的營寨,他絕對不會反抗,直接撤退,而後給宇文護上奏,說您出兵攻打他,擊破了那些城寨。”
“那宇文護還敢派自己的人去取代他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