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州。
一望無際的原野之上,騎士們正在奮力廝殺。
漫山遍野的皆是在廝殺的騎士們。
烏雲滾滾襲來,騎士們的嘶吼聲傳出好遠好遠。
長城之上,守卒們高舉強弩,看著外頭那場激烈的戰爭。
戰馬嘶鳴,騎士高呼,馬槊飛舞,箭矢橫飛。
整個地麵都在轟隆作響,原野上那衝天的灰塵遮擋了遠處的視野,喊殺聲不斷,將士們的臉色凝重,等待著戰爭的結果。
這場廝殺持續了足足兩個時辰。
等到天色漸漸暗淡,喊殺聲漸漸稀疏,地麵的抖動也在不斷的削弱。
劉桃子牽著青獅,撕開那塵土,從其中鑽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的則是老將軍暴顯,他喘著大氣,手裡的馬槊上還掛著一顆人頭。
他們身後的騎士們越來越多,有的牽著馬,有的拉著戰利品。
浩浩蕩蕩的大軍來到了關卡樓門,關門敞開。
劉桃子將青獅交給了一旁的軍官,取下了頭胄,擦了擦其上的血跡。
暴顯也是讓隨從們解下了他身上的甲胄。
老將軍這才鬆了一口氣,他看向了劉桃子,“突厥人這次應當是要退走了。”
“多虧了老將軍。”
暴顯哈哈一笑,揮著手,“你可勿要這般羞辱老夫,若是你們再回來的晚一些,老夫這生的功勳怕是要成了笑話。”
暴顯再次瞥向了那些馬車上的斬獲,喃喃道:“這幫人的披甲率還真是高,跟以往的蠕蠕人完全不同。”
就在偽周跟偽齊大戰的那一會,突厥可汗再次起兵,領著精銳試圖劫掠恒燕幽等地,至於為什麼不劫營州,大概是因為那邊太窮了。
暴顯奉命駐守邊塞,跟突厥人打了很多次仗,勉強是撐到了各地大軍返回。
暴顯所統帥的邊兵鎮守範圍太大,麵對突厥精銳,略微有些吃力。
暴顯還是頭次跟突厥可汗的直屬精銳過招。
“當初文宣皇帝還在的時候,我們曾在邊塞跟突厥人打了一場,在那個時候,他們的騎兵許多還是不披甲的,用的是蠕蠕人的那套,沒想到,如今連他們都開始玩披甲衝陣了”
劉桃子嚴肅的說道:“突厥人原先負責為蠕蠕人煉鐵,是蠕蠕人的鐵奴。”
“他們掌握著大量的冶煉技巧,比塞外的眾人都要高超。”
“在擊破了蠕蠕人之後,他們收攏了很多的人口,又召集匠人,對匠人的重視程度超出了過去的任何一個塞外勢力,其君王甚至給匠人設立官職級彆,技術越高,則待遇越好。”
“他們多戰馬,冶煉技術又出色,自然就比蠕蠕人更難對付。”
暴顯緩緩說道:“偽周與他們越來越親近,互取所需,這是在養虎為患啊,若是突厥人再如此發展下去,隻怕會越來越難打”
劉桃子與暴顯回到了關內尉官署之中。
內屋的牆壁上,掛滿了各類的輿圖。
這些都是塞外的輿圖,表明了塞外的水源,各部族遊牧範圍,遷徙路線等等。
這些輿圖便掛滿了整個屋子,劉桃子左右打量了一圈,“這都是老將軍所標記的?”
“知己知彼。”
暴顯低聲說道:“大將軍最好能快點進軍涼甘等地,將偽周與塞外的關係徹底打斷,讓他們無法勾結。”
“不然,每次動兵就要同時麵對來自兩邊的敵對力量,這對往後的戰線部署有很大的影響。”
“恕老夫直言,大將軍的麾下,除卻高長恭,還沒有能獨當一麵的大將。”
“而高長恭被派去靈州,大將軍又不能長期坐鎮在此處,若要用兵,大將軍便是不領兵,也得在前方督陣。”
“恒州這裡乃是大將軍府以及行台所在,一旦被突厥人攻破”
劉桃子看向他,“老將軍就能獨當一麵。”
暴顯笑了起來,那胡須都顫了好幾下,對劉桃子的誇讚非常的滿意。
可他隨後說道:“我倒是願意為大將軍鎮守突厥,可是,我老矣”
暴顯眼裡閃過一絲無奈。
“老夫今年六十有三。”
“年輕的時候,整日騎馬廝殺,到了這個年紀,渾身上下,都是毛病,請了多少大醫都沒用。”
“我也不知還有幾年的日子”
暴顯看向一旁的劉桃子,“可惜啊,若是你早出生幾年,或許老夫也能馬踏長安”
“老將軍勇武不減當年。”
劉桃子誇了暴顯一句,隨後又說道:“老將軍的提醒,我也記下了。”
暴顯想起什麼,又說道:“老夫可不是輕視大將軍麾下眾將,隻是他們還太年輕,縱然經曆了許多戰事,還是沒有達到能單獨坐鎮一方,抵禦強敵的地步,高長恭這個人是天賦異稟,這樣的人還是少,大多將軍,都是要靠著一場場戰役來成長起來的,廝殺幾十年,還沒有死掉,也就成了大將。”
劉桃子點點頭,“我知道。”
兩人正在攀談,門外卻閃出了一個斥候,看向了劉桃子,欲言又止。
劉桃子招了招手,讓他進來說話。
斥候急忙行禮拜見,“大將軍,平城派人傳信,請您返回。”
“哦?”
“出了什麼事?”
“聽聞是斛律光將軍領著晉陽兵前來平城。”
劉桃子愣了一下,“斛律光來了?”
暴顯嘖嘖稱奇,“他人都說天命在此,老夫還不曾相信,今日總算是相信了。”
“老夫這剛說邊塞需要一個悍將,這悍將就上門了。”
“斛律光啊,這都不是能獨當一麵,讓他坐鎮此處,怕是要開始往突厥那邊進軍了”
“要是段韶也跟著來就好了。”
“一個放恒州,一個放燕州,一同抵禦突厥”
劉桃子當即起身,看向了暴顯,“老將軍,我得返回平城一趟,此處的事情”
“無礙,大將軍交給我就是了,突厥人此番戰敗,應當是不敢再輕易進攻了,老夫在此處守著!”
劉桃子告彆了暴顯,領著麾下騎士們迅速離開了邊塞。
劉桃子此刻所帶走的騎士,正是原先參與過長安會戰的那些騎士們。
在大戰結束之後,劉桃子並沒有再將他們散開,而是以他們為核心,征召勇猛的騎士單獨設立了一個有三千騎兵的營,就喚作山魈營。
這支山魈營,算是劉桃子麾下最為精銳的軍隊了,經曆了幾次大戰。
如今跟著劉桃子來到邊塞,也是讓老將軍大吃一驚,以少勝多,正麵擊潰了突厥可汗的直屬精銳。
他們沿著官道前進,前進的速度極快,可即便是在這種行軍速度之下,都沒有出現一起掉隊的情況。
沿路休整,也沒有逃走去禍害周邊的。
隻用了四天的時間,劉桃子就領兵返回了平城。
路去病,崔剛等人早已在道路上等候著。
剛剛見麵,行了禮,路去病就忍不住說起了情況。
“大將軍,斛律將軍來了!還有他的弟弟,家眷,許多許多人!”
“還有大將軍的父母,弟弟,也被送過來了,如今在平城,我去拜見過了,伯母還是一如往常,我打探了下大將軍舅父的事情,她似乎並不生氣。”
“皇帝在晉陽封賞,一口氣封了數十個王,上百個公,聽聞他身邊的幾百個宮女都被封了官,連我們麾下的將領都接到了朝堂的封賞,田子禮都被封王了,不過他沒有接受。”
“還有,高長恭說”
“路君。”
劉桃子開口打斷了路去病,“咱慢慢說,一個一個說”
平城,驛舍內。
斛律羨來回的踱步,他的眉頭緊皺,很是不悅。
“兄長做事,就不能先與吾等商談一二?”
“當初劉桃子被楊忠攻打,我說可以到他身邊,跟著他一同與楊忠作戰,兄長不許,說不能背棄國家。”
“如今劉桃子已得勢,占據河水以北,勢力無二,兄長卻又說要去投奔他了。”
“這算什麼呢?趨炎附勢嗎?”
比起斛律光,斛律羨更早與劉桃子廝混在一起,當初他在邊塞擔任刺史的時候,就在私下裡與劉桃子來往頻繁。
而後他被朝中高人陷害,愣是背了吞沒軍糧的黑鍋,被踹到了河洛,而後又被調到晉陽。
斛律羨很早就對廟堂失去了信心,想要去投桃子。
可斛律光卻不許他這麼做。
但是當斛律羨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麵目再去投奔劉桃子的時候,兄長又忽然改變想法強行帶著全家人前來投奔。
斛律羨實在是不理解。
斛律光看著暴躁的弟弟,輕聲說道:“我自有自己的道理。”
“劉桃子不會因為這件事就輕視你,你不必擔心。”
“人家勢力薄弱的時候疏遠,勢力強大的時候親近,天下人會如何看待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