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流一愣,“方才回答您問題的明明是右邊那個吏,何以說左邊那個更優秀呢?”
“他也不錯,口齒伶俐,知道給自己尋找機會,若是用到合適的地方,定然能有所表現,但是另外一人,做事認真,一絲不苟,我看他那文書,連著幾篇的筆跡都一樣,都是出自一人之手,且不急著表現自己,此沉穩之人,這樣的人若經曆的多了,便能為真正乾吏。”
寇流緩緩點頭“您說的也有些道理。”
崔劼認真的說道:“無論是治理天下,治理軍隊,還是治理小村莊,實際上都是在治人。”
“一切都是人為,治好人,事情則成。”
“老夫去過很多地方,經曆過很多的官職,彆的不說,怎麼用人,用怎麼樣的人,老夫還是知道的。”
“那幽州的唐邕,同樣治人,卻太強勢,他采取苛刻的律法,恐嚇官吏,讓他們不敢違背律法。”
“但是我的辦法跟他不太一樣,我更傾向去提拔合格的人才,我對待眾人較為寬容,也不會插手太多,就是找出合適之人,擔任合適之位,而後順其自然。”
崔劼咧嘴笑著寇流這次算是認可了對方的觀點。
寇流說道:“此番我奉命招募軍隊,按著製度,我能招募一萬新兵,我所需要的糧草輜重,廟堂隻給了三千,其餘七千,還需要地方來幫忙。”
“行台已經告知了這件事,寇將軍所拿到的還是比較多的,很多地方,還不如寇將軍這裡呢,不過,想讓地方直接拿出這麼多糧草給您,也不容易,我想,您可以先將這三千人湊出來,進行操練其餘的,可以每年遞進。”
“這可不行。”
“你要給我足夠的兵戶,您可不要忘了,冀州是我拿下來的,我知道當初拿下來之後繳獲了多少的糧草物資。”
“城內那些大族,還有那幾個寺廟,我可是帶著人親自去查抄的,您不會對我說此處糧草不足吧?”
崔劼輕笑著,“寇將軍,你的斬獲著實不小,但是,這些東西大多還是要用在地方上,地方才是根本,若是地方不治,這軍府又如何維持?”
“這些糧草,我都已經做好了分配的部署,暫時動彈不得。”
“我知道寇將軍的想法,不過,你完全不必如此著急,我會想辦法來幫你解決的。”
寇流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想起兄長的書信,他也隻好暫且忍下,“往後再議。”
祖珽和崔季舒當初的爭議就是來自到底是搞本土還是搞周地,之所以沒有兩個一起來,是因為資源上的問題。
這些政策的執行都需要耗費大量的資源,行台雖然不算貧苦,但是也絕對沒有富裕到這種地步。
光是這操練新軍的事情,十個軍府,招募組建操練都不知要耗費多少的物資。
最重要的當然還是糧草。
沒有糧食什麼都乾不成。
廟堂沒辦法一次性給所有軍府提供滿額的糧草,隻能是先提供一部分人的。
軍府製本來就是要有地方均田製來幫著維持,若是全靠廟堂,那龐大的軍事費用就能將廟堂給榨乾了。
偏偏此時的地方還是如此破敗,剛剛經曆戰事。
寇流先來接受當地的校場,而後進行各類的部署,他將自己的將軍府直接設立在了校場外。
他等不及的要進行征募。
劉桃子效仿周人,多以征召漢人來成為軍隊,而原先劉桃子所練出來的兩支軍隊,也證明了漢人並非是不能戰,若是用心操練,給與吃的喝的,他們也能跟周人一較高低,沒什麼區彆。
寇流要做的事情非常多,好在有不少軍吏幫忙。
比起忙碌的寇流,崔劼便要愜意太多了。
他不怎麼插手郡縣的事情,大多時候,都是在各地轉悠,查看麾下的眾人,遇到有能力的,就提拔上來,遇到有問題的,就給對方講清楚,若是遇到心懷不軌的,那就罷免了他。
他這治政方式在外人看起來幾乎就是每天都在四處遊蕩,也不怎麼召集官吏們開會,讓眾人各忙各的。
在相關政令方麵,他也不做過多的要求。
整體的氛圍跟幽州那邊完全不同,但是也不能說沒有效果。
很多有才乾的官吏得到了提拔,有很多跑去外地的百姓們也開始紛紛返回。
將軍府內。
寇流坐在了案前,看著麵前的諸多文書,有些頭痛。
這軍府將軍跟過去的將軍還真的有些不一樣。
軍府將軍要做的事情更多,要跟當地打交道的地方也有很多,寇流還是初次經曆這些,光是征募的事情,就讓他極為頭疼。
來到這裡十餘日,他還沒能招募到一千人,操練甚至都沒能正式開始。
想起自己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還大放厥詞,讓刺史將一萬人的糧草準備好,寇流就不由得有些臉紅。
就在寇流苦苦思索的時候,甲士忽走了進來。
“將軍,崔刺史前來拜見。”
“啊讓他進來,進來。”
寇流急忙起身,又覺得不妥,“我出去迎接他。”
寇流匆匆外出,正好在院門處遇到崔劼。
寇流即刻行禮拜見崔劼還是那笑嗬嗬的模樣,急忙扶起寇流,兩人一同往正屋走去,走在路上,崔劼打量著寇流的臉色,“寇將軍的事情不太順利?”
寇流一愣,支支吾吾的說道:“並非是不順利,隻是,當地人口太少,我的糧食也不太充足,我初次做”
崔劼又問道:“那一萬人的糧草,還需要給將軍送過來嗎?”
“這”
看著回答不出來的寇流,崔劼笑了起來,他認真的說道:“我當初沒有答應你,就是因為現在這種情況。”
“光有糧草是不行的,軍府在境內算是處例,周人那邊的情況,還不能完全借鑒,寇將軍越是急著想要完成,就越是無法完成。”
“我知道那時寇將軍急著辦成這件事,故而沒有前來打擾,等到你經曆之後,我才敢前來。”
寇流低下頭,“原來如此。”
兩人走進了內屋,寇流讓崔劼坐在上位,自己坐在了一旁,他認真的說道:“崔公,我也不太明白,為什麼我在此處就招募不到軍士呢?”
“此處的戶籍再少,這萬餘青壯還是能湊出來的吧?”
“此處不是邊塞,您之所以沒能招募到士卒,是因為百姓惶恐。”
“惶恐?”
“過去的郡縣兵,都是強征,靠騙,連年還要抓人到邊塞去充當民夫蒼頭,像這樣以募兵的名義抓人和殺人的事情,不知發生了多少次,寇將軍前不久又剛剛在此處大開殺戒”
寇流猛地拍了下額頭,“我竟忘了這一點當地向來有這些傳統,我老家便有,我太久不曾返回老家,竟是忘卻了。”
崔劼笑了起來,“以寇將軍的出身,隻要明白了這些,自然就知道該怎麼去解決這些事情。”
“我就不多言了。”
“寇將軍啊,這開府不是越快完成就越好,做什麼事,都得去看地基,隻要這地基打的穩固,往後做什麼都方便,如今寇將軍就等於是在修建地基,勿要急著去完成,要多用心雕琢,各地的情況不同,問題不同,得找出最合適當地的方式才好。”
崔劼講述了許多許多,寇流聽的很認真。
等到對方說完,寇流方才再次行禮。
“我前來任命的時候,兄長在書信裡告知我,讓我勿要得意忘形,前來之後,多聽取您的建議。”
“如今方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崔劼一愣,問道:“大將軍當真是這麼說的嗎?”
“那是當然。”
崔劼有些小激動,他感慨道:“當初孝昭皇帝執政的時候,曾多次對我說過大將軍的事情,還想安排我們兩人相見,奈何,大業還不曾完成,孝昭皇帝就已經逝世,太上皇登基之後,更是要清算我們這些老臣,老夫隻是因為反對和士開,就被罷免了官職,險些還丟了性命。”
“如今看來,能繼承孝昭皇帝大誌的人,不就是大將軍嘛?”
ps:天保初,以議禪代,除給事黃門侍郎,加國子祭酒,直內省,典機密。清儉勤慎,甚為顯祖所知。拜南青州刺史,在任有政績。皇建中,入為秘書監、齊州大中正,轉鴻臚卿,遷並省度支尚書,俄授京省,尋轉五兵尚書,監國史,在台閣之中,見稱簡正。——《北齊書·崔劼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