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信都。
遍體鱗傷的城牆圍繞著過去很繁華的城市。
如今的信都已經不比當年,在經曆了高歸彥,劉桃子的兩次動亂之後,冀州徹底失去了過去的輝煌。
城牆破敗,連城門都是如此。
城內的百姓已經十室九空,冀州人都快要跑完了。
當初婁睿平定高歸彥的時候,當地就跑了很多人,而來不及跑的,則是經受了兵亂,齊兵的軍紀,那是有目共睹的,一旦讓他們進了城,城內百姓就剩不下多少人了。
而後劉桃子又讓寇流前來此處,此番又打殺了不少人。
很多人都跑去了河水以南。
這使得整個冀州都變得空蕩蕩,在城池門口,站著兩位吏。
這要是放在過去,如此熱鬨的城池,兩個吏來負責進出是絕對不夠用的,至少要十餘個散吏來相助。
但是如今,進出城池的人太少,太少,兩個人都有些多餘了。
因為此處同樣是州治所在,故而兩個吏分彆來自兩個不同的官署,一個是縣吏,一個是州吏。
這兩人的年紀都不算太大,且都是從律學室出身的吏。
州吏姓劉,跟大將軍同姓,隻是,並非是大將軍的老鄉,他是幽州人。
他過去的學業不錯,以高分通過考核,成為了冀州的職吏之一,看守城門,看似卑賤,實際上也是很有施展空間的地方。
縣吏姓王,同樣也是幽州人。
劉吏坐在小胡床上,看著空蕩蕩的城門,很是失望。
“還想著此處能多立功勳,沒想到,這一天都沒有幾個人進出。”
“如此下去,哪裡還有什麼建功立業的機會呢?”
“看來還是得想辦法,換個位置。”
王吏坐在正對麵,此刻隻是埋頭書寫,專心致誌。
劉吏看著他,苦笑著搖頭,“你這又是何苦呢?這幾天進出的不過十餘人而已,你還需要比對?”
王吏抬起頭來,他的年紀明顯比劉吏更大一些,不過長得木訥,沒有什麼靈氣,他低聲說道:“人是不多,不過有兩個人是外出砍柴的,到現在都不曾回來,故而我進行了標注”
“那就是跑了唄。”
劉吏看了看周圍,低聲說道:“你還不知道吧?城內出了大事。”
“啊?”
“那位刺史公一來,就開始重律學室,準備進行考核選拔散吏來任用。”
“我給你說啊,這各地官署還有大量的職吏空缺,這些本地人通過考核之後,我們就可以補缺這些職吏位了。”
“州官署的吏曹,也是幽州人。”
“你要是有心,可以多走動走動。”
王吏茫然的說道:“行賄是違法的。”
“誰讓你去行賄了?同是老鄉,彼此扶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你隻需要去跟他見一麵,讓他也知道有你這麼一個幽州老鄉,往後的事情還怕不順利嗎?”
“再者說了,我們都是律學室出來的,誰也不弱誰,誰上位,不就是他的一句話嗎?”
王吏有些遲疑,卻還是搖頭,“算了當初在律學室的時候,祭酒就說了不能走歧途,凡事要走正道”
劉吏的臉色有些複雜,沒有再勸說。
本來得知對方是自己老鄉,劉吏還挺開心,覺得能互相扶持,他也沒想到,這位老鄉竟是個這般的榆木腦袋。
他是一點都不在意同鄉情誼的,自己想要拉攏一二,他也裝作沒看到,想要指點一二,他也根本不在意。
每天就知道做事,做事當然沒什麼不對,但是也得稍微知道些變通啊。
劉吏眼裡多少有些不屑。
就在此時,忽有一行人從遠處緩緩出現,朝著這裡逼近。
遠處的士卒最先開始了行動,劉吏也是跳了起來,開始張望著遠處,他眯著雙眼看了片刻,忽然間大喜過望。
他快步朝著前方走去,清了清嗓子,做好準備。
在遠處,就看到兩人騎著馬走在最前頭,而在他們的身後,則是跟著數百位步騎。
為首的兩個人,一個正是前不久才將此處掃蕩了一遍的寇流。
進軍府將軍的寇流,此刻披著精美的甲胄,騎著高大的戰馬,整個人甚是得意,很有威儀。
而陪在他身邊的人,則是冀州刺史崔劼。
這位也是大族出身,清河崔氏,不過,他是屬於大族裡的小枝,跟本家脫離了很久,當然,他自己的家室還是不錯的,代代公卿,兄弟幾人,也是格外的厲害。
他年少時就開始做參軍,而後做過尚書郎,當過秘書丞,乾過中書侍郎,後進散騎,給事中,外放當過刺史,朝內當過國子監祭酒,高演上位之後,更是曾擔任鴻臚卿,並省度支尚書,五兵尚書,又修過國史
可以說,這位的閱曆絕對豐富,是屬於那種所有崗位都乾過,從三台到地方,再到教育和外交,經濟,軍隊,文化,幾乎是所有部門都乾過一遍,而且在所有部門都得到了一致好評。
老崔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
這年齡,都可以當寇流的祖父了。
故而,寇流對這位老刺史也是頗為敬重,“有勞崔公親自出城來迎接,實讓我羞愧。”
寇流是接到了要在此處設立軍府的命令,而後趕來這裡的,崔劼來的要早很多,這次也是特意出城來迎接他的。
崔劼搖著頭,輕笑著說道:“老夫隻是剛好在城外,得知寇將軍前來,正好便跟著將軍一同回來,商談些事情,將軍不必如此。”
寇流看著遠處那破敗的城牆。
“冀州的情況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得多少年才能恢複到從前的模樣呢?”
崔劼同樣看向了那傷痕累累的城牆,他緩緩說道:“事在人為。”
寇流有許多的話,但是考慮到對方這些時日裡一直都在外頭跑,又這般年紀,便決定等這老頭休息幾天之後再做打算。
一行人剛剛來到了城門口,劉吏便急忙行禮拜見,王吏慢了一步,也跟著行禮。
崔劼卻忽然停下來,看向了這兩位小吏。
“昨日進出多少人?”
劉吏急忙回答道:“無官吏兵身者六人!”
崔劼點點頭,又問道:“可有什麼異樣?”
王吏拿起了那文書,可不等他開口,劉吏就急忙說道:“有兩個樵夫,以砍柴的名義外出,至今也不曾回來。”
王吏則是捧著文書,直接拿給崔劼來看。
崔劼看了看文書,而後點頭。
“好。”
“做的不錯。”
一行人就這麼從城門經過,劉吏滿心歡喜,他當然是認識這位刺史公的,這次對答如流,露了大麵!
寇流回頭看向了那兩個吏,說道:“當今各地良吏還真不少。”
“是啊。”
崔劼眯著雙眼,輕笑著說道:“站在左邊的那個縣吏很不錯,可以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