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對這個人的話,向來隻能相信七八成,不能全部相信。
劉桃子點點頭,也不知他相信了多少。
他開口說道:“祖公這番主人與客人的說法,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祖公既然都說出來了,那想來也就沒有什麼可以急躁的了,現在再說一說偽周的事情吧。”
祖珽的臉色此刻也變得平靜,他再次想了想宇文邕的這件事,在拋開了崔季舒這些瑣碎的國內事後,他的思緒也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主公,宇文邕乃是大敵。”
“不過,宇文護先前的一敗,並非是換個君王就可以抹平的。”
“宇文邕就是再雄才武略,想要平定好國內的事情,隻怕也不容易,何況宇文護死在他的手裡,偽周各地的很多人都是宇文護所提拔上來的,想要完全消除這些影響,恢複國力,前來討伐,最快也得有個五六年才成。”
“這五六年的時日,足夠我們拿下南邊的土地,完成整合。”
“到時候,以雙方的國力來說,宇文邕也未必就能興起什麼風浪來。”
劉桃子點著頭,“我覺得你這個想法比方才那個好了許多,吸納宇文護麾下?宇文護麾下,都是些什麼樣的人你沒見過,我卻見了不少。”
“我當初決定聽你的,不是因為魏收等人跟著上書。”
“隻是我覺得戰勝敵人,還是需要本身足夠強大。”
“齊地本就是天下最富裕最肥沃的地區,便隻是河北之地,用心經營,都能為天下先,何以懼之?”
祖珽低下頭來,“臣受教。”
劉桃子緩緩站起身來,領著祖珽來到了牆邊。
在牆壁之上,掛著一張巨大的輿圖。
輿圖之上,所顯示的正是當下劉桃子的勢力範圍。
“我所委任的十位刺史,還算出色,沒有辜負我的期待。”
“春種雖然耽誤了許多,但是各地斬獲不少,明年,定然會有極大的變化。”
“地方上的事情,我不必再操心了,現在最該做的事情有三個。”
“中正考核,軍府,以及南邊的那些商賈。”
“考核的事情,我準備交給去病來負責。”
祖珽笑了起來,“主公英明!!!”
祖珽之所以如此開心,是因為在北地準備推行科舉製的時候,許多人都表示對這件事格外的上心,這些上心的自然就是祖珽口中的那些客人。
這些‘客人們’在大齊的時候就長期把持著官員提拔係統。
各地的中正基本都是大族出身,而後參與考核的士子,也必須要得到中正點名才能參與。
九品中正製證明了這種選拔官員的製度有多爛之後,有識之士對其進行了改革,覺得應該增加考核的部分,加強考核的內容,不能隻靠著家族出身來舉薦當官。
於是乎,北方就出現了這種披著科舉外皮的中正製。
你說他是中正,他有考試,你說他是科舉,他需要有人舉薦。
庶民出身的士人想要參與考核,那就是異想天開,舉薦名額有限,考試名額有限,簡而言之,去你的吧。
在這方麵,南邊的解決方式就先進很多,在梁朝的時候,正式打破了這種需要舉薦才能考試的陋習,不限製身份,隻要不是罪人之後,都能參與進來,挑選人才。
很少有人知道,後來隋朝的科舉製,用的還是北齊這一套,參與科舉的士子還是需要有人舉薦
從舉孝廉到中正,再到初期的科舉製,官員選拔還是牢牢把持在這些大族門閥的手裡,關於這一點,隻要翻開史書,看到那一連串的崔,盧,楊,鄭,張,王等姓的大臣就知道了。
在得知祖珽準備打破出身限製後,這些客人們都踴躍的表示,自己願意負責這件事。
祖珽是絕對不相信他們的,他們想負責這件事,隻怕最後還是會變成不限製出身的大族子弟們聚會!
此刻聽到劉桃子說準備讓路去病來擔任,祖珽心裡頓時就知道穩了!!
劉桃子看向了他,看到了他眼裡的喜悅。
“你也覺得對?”
“對!太對了!”
祖珽說道:“路去病雖然也是出身大族,但是他的宗族並不龐大,況且他本人也沒有那些大族的一貫作風,他來操辦這件事,最穩妥不妥,不過,朝中許多人,可能都會上奏,希望幫助他來做這件事,主公可萬萬不能相信他們的鬼話!路去病很年輕不是這些老頭們的對手。”
“這些老頭,有無數個辦法來毀掉我們的新政,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一個都不要插手!”
劉桃子輕輕點頭。
“這第二件事,軍府我準備,親自來做。”
祖珽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他急忙說道:“主公,這件事臣其實”
“不必多說了。”
“軍府的事情相當複雜,涉及到行台與地方,州郡與軍府,刺史與將軍,糧草,軍械,軍官還是由我親自來做較好。”
祖珽急忙行禮說道:“主公英明!臣願意協助主公!”
“不必,這最後一件事,得由你來辦。”
祖珽皺起了眉頭,“貿易?”
劉桃子勢力長期都生活在窮苦潦倒的情況下,缺糧,缺糧,還是缺糧。
邊塞貧瘠,縱然近些年氣候回暖,糧產提升,也做不到養活那麼多的人口。
而新得的土地,剛剛經曆了破壞,才到手,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反哺廟堂。
各地都需要投入,抄家滅族倒是拿到了不少東西,但是這些東西也就夠對地方進行投入的,行台沒有讓他們將糧食運過來,因此廟堂的糧食儲備始終還是不達標的。
過去,劉桃子便主動聯係婁睿等人,從河水以南來購買糧食,甚至一度跟陳人有了間接貿易關係。
劉桃子說道:“自從我們得到完整北地之後,南邊前來運糧的車隊和船隊就越來越少了。”
“而當下行台有太多要做的事情,若是手裡沒有糧食,什麼都做不成。”
祖珽沉吟了片刻,“主公的意思是?”
“貿易同樣重要,我希望你能重啟過去的貿易,南北各取所需,民間的貿易也不能就此中斷。”
“很多人都勸我,他們說不該讓你來負責這種事,說你一旦接手,定然會出問題。”
劉桃子緩緩看向祖珽。
“祖公,會是如他們說說的那樣嗎?”
祖珽的臉色漸漸變得肅穆,眼神冷冽,“絕對不會。”
“那我就將這件事交給你來負責了,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自己拿定主意,若是想要地方相助,可以走行台,我會讓行台全力相助。”
“唯!!”
祖珽行了大禮。
當祖珽走出大將軍府的時候,心裡莫名的有些沉重,這種沉重跟他聽說偽周變故之後的沉重並不相同。
剛剛走出大將軍府,祖珽就險些與麵前之人撞上。
而出現在他麵前的人,正是崔季舒。
果然,崔季舒看到他,當即就露出了祖珽想象之中的那種得意的笑容。
“祖君,多日不見,身體無恙否?”
祖珽平靜的看著他:“我聽聞,公在南邊擔任刺史的時候,常常與南人做生意。”
“不知可有認識的南人大商?”
崔季舒眉頭一皺,“我不知祖公在說什麼。”
“沒有便算了。”
祖珽說了一句,迅速消失在了遠處。
崔季舒皺著眉頭。
這廝怎麼看起來有些不同了呢?
ps:出為齊州刺史,坐遣人渡淮互市,亦有贓賄事,為禦史所劾,會赦不問。——《北齊書·崔季舒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