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海綿上,浪花不斷的衝擊而來,又炸裂在船隻的周圍,消失無蹤。
天空也是同樣的色彩,萬裡無雲,湛藍清澈。
一艘大船在幾艘快船的護衛下,正在緩緩的劈浪前進。
祖珽站在商船的最前頭,眺望著遠處的海浪,海水的味道纏繞在周圍,久久不散,祖珽拿著果子,吃了幾口,神色頗為悠閒。
有兩個小吏站在他的身邊,一人手持拿著果盤,一人手裡拿著酒水。
那小吏低聲問道:“祖公,禁酒令還在,吃酒真的沒事嗎?”
祖珽笑了起來,“禁令規定治下的百姓不許吃酒。”
“我們如今在海上,並非是在齊土,有何不可呢?”
那兩個小吏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指著遠處,“那邊就是成山望海台,還是齊地”
祖珽揮了揮手,“雖是齊地,卻還不是我們的治下,無礙,我吃完了就是。”
小吏不敢再勸說了。
祖珽吃好了果子,又吃了些酒,這才擦了擦嘴唇,活動了下身體。
當下的青州有好幾個,什麼南青,北青,陳青,而劉桃子也設立了一個青州,祖珽從桃子青州乘船出發,一路來到了齊光州的成山台。
此處乃是光州的第二大港口碼頭。
有很多的商船在此處停靠,進行貿易和中轉。
在這裡,甚至能看到南人的船隻和北人船隻並肩而行的詭異畫麵。
祖珽的商船緩緩靠近,所遇到的船隻也開始變多,有幾艘格外明顯的南人船隻,遇到他們也不慌張,甚至打出了旗令,大搖大擺的從兩旁離開。
南人的船隻跟北人的船隻不同,一眼就能看破。
祖珽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還真的是有意思。
在道德普遍低下的大齊,北方的官員們都忙著吞糧草占地,而南邊的官員們則是忙著做生意。
跟南人貿易,絕對算是暴利之中的暴利。
不隻是崔季舒,隻要是在南邊任職過的官員,就沒有不跟南人做生意的。
被查出來的有好幾個,沒查出來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因為水路方便,兩地的物價又不均衡,很多東西隻要能運過去,那就是能讓尋常百姓富貴幾代人。
廟堂連年都下達禁令,禁止官員們私自組織商隊前往南邊搞貿易。
可禁令形同虛設,隻有需要的時候才會被抓出來治罪,其餘的時候,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先前廟堂派人出使陳朝,魏收就聯係了使者,將自己的幾個門客安排到船隊之中,而後跟一艘外國來的昆侖船貿易,得到了很多的奇珍異寶,成堆的美玉,一次性就成為了鄴城大富,而後就被發現了,差點被抓起來毆打。
祖珽並不意外,他覺得,若是讓自己在這邊當刺史,沒準自己也會這麼乾!
幾艘船緩緩靠近了碼頭。
遠處有船夫為他們指揮,讓船隻安全的停靠。
碼頭兩側,站著許多的士卒。
在諸多士卒之前,則是站著一位年輕的後生。
祖珽領著小吏與諸多士卒走下船來,那後生急忙上前行禮拜見。
“婁子彥拜見祖公。”
這後生正是婁睿的兒子。
婁子彥的臉上完全沒有那種年輕的稚嫩感,偽齊這幫人,總是在很小的年紀做出很大的事情,十來歲就開始做事了,都不能當作孩童來對待。
祖珽瞥了他一眼,悶悶的哼了一聲,快步從他身邊走過。
婁子彥有些尷尬,卻又急忙追上了祖珽。
此處碼頭極大,遠處停靠著一艘又一艘的大船,祖珽甚至看到了一些膚色漆黑的水手們,那些人帶著鐐銬,有一群肌膚白嫩的胡人站在他們的麵前,大聲的吆喝起來。
祖珽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盯著那些膚色漆黑的人猛看。
婁子彥笑著說道:“這些是大食國的商人,並不常見。”
“那些是他們所帶來的奴隸,還算強壯,很聽話,祖公若是有意,可以買一些。”
“是什麼價格?”
“一個要四千錢。”
“這麼貴??”
“是啊,不常見的自然就貴,這幫大食人生怕這些奴隸被其他人把持,故而在販賣之前就進行閹割”
祖珽點點頭,再次往前走,遠處是一個小城鎮,隻是沒有城牆,很多商賈和水手們聚集在此處,讓此處顯得格外繁華。
看著那些堆積在道路上的商品,祖珽不由得眯起了雙眼。
婁子彥邀請他上了一處酒樓。
這酒樓還不是尋常的酒樓,對身份有所要求,他們坐在了最高處,通過窗戶,正好能看到遠處的清澈海水。
祖珽眼裡閃爍著光芒,暗自咽了咽口水。
光州也是個好地方。
看來得儘快拿下來。
“此處常常有那些胡人商賈?”
“不常見,但是有,有很多地方的商賈帶來的東西也是千奇百怪,之前我父親跟他們買了一把刀,說來奇怪,那把刀的花紋是從未見過的,鋒利無比,尋常刀劍,一碰皆裂”
祖珽眼裡的光芒更是明亮了。
他強行壓下了心裡出兵光州的**,冷靜的看向了婁子彥。
“婁大王過去跟我家大王的私交一直都不錯,我想知道,婁大王何故變心呢?”
婁子彥滿臉茫然,“何出此言呢?”
“自從我家大王治理北地之後,車隊和船隊就越來越少,是婁大王不願意再跟我家大王來往了嗎?”
婁子彥長歎了一聲。
“我這次前來,就是要為祖公解釋這件事。”
“當下河南的大族商賈們,都對劉大王格外的忌憚,懼怕。”
“許多人已經不敢再與劉大王貿易了。”
“哦?為何啊?”
婁子彥抿了抿嘴,儘可能的用了一個委婉的角度來進行解釋,“劉大王勇武不凡,他們大概是膽怯”
真正理由就是劉桃子軍隊沿路的殺戮行為。
寇流等人一路行軍,沿路大行殺戮,豪強,大族,富商,連根拔起,甚至引發了巨大的惶恐,導致大量的人員外逃。
一切都是有代價的。
劉桃子麾下軍隊的野蠻,不講規矩,可能讓這些商賈們想起了最初的胡人。
當初的門閥大族在那些胡人麵前有多可憐,他們記憶猶新。
正統王朝怎麼都收不上的稅,胡人一來就收到了靠的就是這麼一手騎兵與彎刀。
如此不講規矩的,隻有當初的胡人,後來的鮮卑立國者,都已經開始逐步接納漢人大族了,怎麼這劉桃子,口口聲聲說自己漢室之後,做的卻是當初五胡所乾的事情呢?
南邊的眾人知道劉桃子早晚是要南下的,而北邊的遭遇讓他們驚悚,再也不敢去支持劉桃子,不敢與他合作。
婁子彥看著祖珽,確定他沒有生氣,而後繼續說道:“其實,我父親是能理解的。”
“我父親對他們說,之所以出現這樣的事情,隻是因為行台太窮,急需物資。”
婁子彥低聲說道:“他們還是有些動搖的。”
“祖公,我知道您也是大族出身,便與您直說了,南邊的這些人,如今都需要一個承諾。”
“隻要劉大王能給予他們這麼一個承諾,他們就一定會全力為您服務!”
“會誓死投奔劉大王,全力相助,保證大王再也不會因為糧草等物發愁,甚至可以以南邊諸郡縣來歸順大王!”
婁子彥的話說的很直接不含糊。
祖珽舔了舔嘴唇,“他們需要什麼承諾?”
“他們希望大王往後發兵河南的時候,能放過這些資助過他的善人們。”
“提拔他們的族人來當官。”
“允許他們保留自己的財產和家業。”
“同時能給與他們一些特殊的待遇”
婁子彥越說越快,越說越多。
看來南邊的這些正人君子們著實是被劉桃子的蠻夷手段給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