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親兵們反抗的很是猛烈,但是並不能阻止敵人的進軍。
當幾個軍士從兩旁撲過來,將盧潛從馬背上拽下來,又將大旗推倒之後,勝負便已經有了定論。
齊軍四處逃竄,丟兵棄甲,黃法氍號令軍士們繼續追殺,道路之上,一片狼藉。
盧潛被五花大綁,跪在一旁,披頭散發,甲胄都被扒掉了。
在遠處,還有更多的俘虜,不過,這些俘虜們的下場可比盧潛要悲慘多了,陳兵將心裡的怒火都宣泄在了他們的身上,時不時就要進行毆打,這些人被相互捆綁起來,又不敢動彈,隻是哀嚎著。
盧潛臉色呆滯,身後站著兩個甲士,死死抓住他的肩膀,迫使他向陳人跪拜。
一行騎士狂奔而來,黃法氍敏捷的從戰馬上跳下來,他渾身上下皆是血跡,下馬之後,略微的擦了擦臉,快步朝著此處走來。
來到盧潛的麵前,他當即皺起眉頭,訓斥道:“盧公名士也,誰允許你們如此羞辱他?!放開!”
那兩個甲士急忙鬆手。
黃法氍又看向了遠處,怒氣衝衝的罵道:“敵人既然投降,何以再毆打折辱?!下令三軍,不許欺辱俘虜!”
遠處的士卒們迅速收了手,那些俘虜們看向黃法氍的方向,滿懷感激。
黃法氍笑嗬嗬的將盧潛扶起來,又直接上手為他解開了身上的繩索。
“盧公,您在揚州行台,使我們極為憂愁,一直都不敢輕易北上,那時我就很想與您見麵,今日終於等來了機會。”
盧潛看向麵前之人,黃法氍相貌隨和儒雅,更偏向儒生的長相,不是那種五大三粗的莽夫。
“既已戰敗,就隨將軍處置,不必多說。”
黃法氍打量著盧潛,長歎了一聲,而後搖頭“將軍名士,出身大族,怎麼也想為北胡而死呢?”
盧潛仰起頭來,“將軍說我主北胡,吾等卻說將軍之主是南蠻,將軍同樣名士,出身大族,何以為南蠻效力呢?”
“我懷忠君之心,多說無益!”
黃法氍平靜的說道:“我主如今正在建康,等待我戰勝的消息,而您的主又在何方呢?”
“劉桃子在國內作亂,架空皇帝,篡位之心,天下皆知,盧公怎麼不去討伐劉桃子來彰顯自己的忠君之心呢?”
盧潛臉色大變,黃法氍卻又急忙解釋道:“我並非是要羞辱盧公,好讓盧公知曉,當初齊主派遣使者前來,與我們約定好彼此不再交戰,聯手來對付周人。”
“我們本來已經接受,但是北方的劉桃子,實在是貴國之中的奸佞,他已經奪得河水以北,齊國名存實亡,我們也隻好出兵來防止劉桃子將手伸向河南。”
“劉桃子殘暴凶狠,若是讓他得到河南之地,定是禍害一方,使得百姓民不聊生,我主仁慈,不願意看到對岸慘狀,這才發兵出征。”
盧潛笑了起來“諸位倒是找的好借口。”
“是想要勸降我嗎?”
黃法氍搖搖頭,“我知道盧公的為人,此番言語並非是為了招降,而是想要與大齊聯手。”
“你什麼意思?”
“我知道盧公深受齊文襄皇帝大恩,也有著匡扶天下的決心,而對我們來說,我們也希望能跟齊國繼續保持和睦的關係,不希望劉桃子這個凶殘的胡人得勢。”
“我家陛下先前就想派遣使者,與齊主聯絡,奈何,使者無法趕到晉陽。”
“若是盧公願意,我們願意跟大齊聯手,一同討伐劉桃子。”
盧潛一愣,眼裡閃過一絲遲疑。
黃法氍精準的抓到了這個微妙的神色變化,他輕笑起來,也不讓盧潛回答,“此處並非是談論大事的地方,我們先離開!”
他下令撤軍,眾人隨即開始離開戰場。
黃法氍扶著盧潛上了馬,跟著他並肩而行。
有副將急匆匆的前來,開口問道:“將軍!當下敵人的軍隊已經被我們擊破,合肥就在眼前,與空城無疑,為何不拿下合肥,卻要撤離呢?”
黃法氍嚴肅的指著一旁的盧潛,“我攻打合肥,就是為了見到這個人,如今人已經見到了,還打什麼合肥呢?一座空城而已,哪裡能比得上這樣的賢才?”
副將就不說話了,轉身離開。
盧潛坐在馬背上,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什麼。
眾人不急不忙的走在路上,黃法氍不再跟盧潛談論那些大事,竟是聊起了家常話。
“說起來,我們兩家祖上還是有交情的。”
“後漢之時,您家的先祖盧植公,我家的先祖黃琬公,那都是一心為社稷的賢臣那時還是漢人之江山”
黃法氍雖然沒有直接說,但是字裡行間都是在說盧潛輔佐胡人皇帝,辜負先祖的名望。
盧潛對此不甚在意,若是非要辯論正統,兩人能辯論一整天。
天黑之前,他們到達了東關,長孫洪略本來占據了東關,得到後方的中軍被襲擊,他就帶著軍隊逃走了。
眾人駐守在此處,黃法氍親自送盧潛前去休息,而後才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在書房之內,早有一人正在等待著他。
此人正是軍師將軍裴忌。
“如何?”
“我看盧潛也有些動搖。”
黃法氍直接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輕輕撫摸著胡須,“不過,北伐之事是難以進行了,隻怕陛下的詔令已經在路上,要我們回去了。”
裴忌有些無奈,“吳明徹太過驕橫,平日裡他就總是輕視敵人,非要等到失利之後才會清醒,過去幾次都是這樣,以他的性格,就是這次沒有失敗,往後也定然會大敗。”
“可惜,他這麼一敗,北伐大計卻是被耽誤了。”
黃法氍認真的說道:“劉桃子。”
“嗯?”
“得儘快除掉劉桃子,不擇手段的除掉他,若是河水以南也歸了他,那天下就再也沒有人能與他抗衡了。”
黃法氍說道:“河水以南的大族,勳貴,豪強,這些人都是不會輕易接受劉桃子南下的,若是能得到盧潛的相助,我們就能與這些人聯手,一同對付劉桃子。”
“我甚至想要跟周人聯手,他們有突厥相助若是可以,派遣我們的船隻,一路往北,到塞外與奚人,契丹人聯絡”
裴忌驚呆了,他上下打量著黃法氍,“黃將軍?您想跟周人聯手??”
“劉桃子比周人更加可怕。”
“將軍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劉桃子僅僅是占據了河北之地而已無論人口,土地,軍隊,都遠遠不如周人,周人的皇帝宇文邕”
黃法氍粗暴的打斷了裴忌,“裴將軍有所不知,我在江南的時候,曾派人打探過對岸,也詢問過此處官員們的情況,我知道這些官員們為什麼那麼反對劉桃子,故而我也知道為什麼劉桃子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當下他才占據了河北,此刻,就是要不留餘力,拉上齊,周,突厥,奚,契丹,拉上所有的人來對付他,不能給他緩過勁來發展的機會,否則,誰也不能單獨攔住他。”
裴忌還是覺得黃法氍說的有些太誇張了。
劉桃子是強,但是從綜合國力上來說,周人才是強敵啊。
裴忌緩緩說道:“可將軍是否想過便是如將軍所說的,多方聯手,一同消滅劉桃子,那最後得利的也一定會是周人,到時候周人一統北方,那我們怎麼辦呢?”
“瓜分齊國。”
“我們依舊還有一戰之力。”
黃法氍看向了裴忌,“裴將軍,你願意跟我一同上書皇帝嗎?”
裴忌忽然有些遲疑,“無論周,還是齊,或是劉桃子,都是不能相信的,一切都要看局勢的變化。”
黃法氍沒有再問,隻是拿起來一旁的文書。
低頭書寫了起來。